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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庭院深处,竹影摇曳,月华清冷。黑衣人立于竹林暗处,遥遥望见那三层阁楼窗前,朝思暮想的妻子阿糜倚窗望月,幽怨哀愁的身影。
刹那间,理智崩断,热血冲顶,杀意与救人的冲动如同狂暴的岩浆,在他体内轰然爆发,右手已本能地按上了冰冷的剑柄!
剑柄粗糙的缠绳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也带来一丝毁灭的冲动。
只要拔剑,冲过去,杀光眼前这些异族杂碎,冲上那阁楼,便能将她拥入怀中,带她离开这囚笼般的鬼地方
!这......
夜色如墨,浸透龙台大山深处的幽谷。风穿石隙,呜咽如鬼语,吹得洞窟中火把摇曳不定,光影在石壁上扭曲成狰狞鬼影。湖心小岛之上,沈阿糜的琴声仍未停歇,那《平沙落雁》已至尾段,音律渐缓,却暗藏杀机??她指尖微颤,拨弦时隐含三短一长的节奏,那是韩凌婚前所授的密语暗号:“**时机将至,勿念归途。**”
韩凌立于湖畔,背对众人,肩背挺直如剑,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他没有再看首领一眼,也没有理会身后武士们警惕的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一湖之隔的白衣女子身上。他知道,这一眼,或许是此生最后一面。
良久,他缓缓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波澜,唯余死寂般的决然。
“将军。”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既已答应合作,我亦兑现承诺。但还有一事,必须说清。”
首领正欲转身离去,闻言停下脚步,侧首看来:“何事?”
韩凌转过身,目光如刀:“阿糜之事,暂且不论。但我所献之计,牵涉甚广,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你们东瀛之人,行事惯用诡道,我信不过须佐、阿昙之流擅自改动布置。因此??”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影鸦阵的布设、密信的伪造、孔府灭口的执行……所有关键环节,必须由你亲自监督,不得假手他人!**”
首领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韩君,你未免太过苛求。本将军乃一军统帅,岂能事必躬亲?”
“你不亲为,便无人可托。”韩凌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须佐之间暗有嫌隙?前番派他率武士截杀苏凌,损兵折将,你早已心生不满。若此次仍由他主事,故意拖延阵法启动,或篡改密信内容,导致苏凌警觉逃脱……那时,你拿什么向你们女王交代?说是我计策有误?”
他步步逼近,目光如炬:“别忘了,若计划失败,苏凌活着,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你们内部是否有奸细泄密!而你这个‘一等将军’,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首领脸色阴晴不定,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当然明白韩凌所言非虚。东瀛国内部派系林立,他虽位高权重,却始终受女王近臣掣肘。此次行动若败,他必被清算。
终于,他咬牙道:“好!本将军亲自督阵!从今夜起,直至苏凌伏诛,我不离中枢一步!”
“这才像话。”韩凌微微颔首,随即又道,“还有??隐官出战,需以血祭阵,方能破宗师神识。但此术极耗寿元,若无外力辅佐,即便得手,他也撑不过三日。你若想让他活下来为你所用,就必须在他出手之后,立刻送入‘寒玉棺’中封存,以冰魄镇其魂,延其命。”
首领震惊抬头:“你连‘鬼隐官’的续命之法都知道?!”
“观星者血脉,通晓古今秘术。”韩凌淡淡道,“你们以为囚禁的是一个弱女子,实则她所知,远超你想象。我只是……借她的记忆,补全此局。”
首领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一切依你所言。”
韩凌不再多言,只深深望了湖心一眼,转身便走。
“你去哪?”首领问。
“回城。”他头也不回,“我要在苏凌入宫复命之前,将那枚‘投名状’铜印,亲手交到他心腹手中。否则,他不会信我已‘背叛’。”
“你不怕他当场擒你?”
“怕。”韩凌脚步微顿,嘴角勾起一抹凄笑,“但我更怕……她等不到那一天。”
话音落下,他身影已没入甬道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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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城南门。
暮鼓才歇,宵禁令下,街巷空寂。唯有宫墙之上,巡逻禁军铠甲铿锵,火把连成一线,如长蛇蜿蜒。
苏凌独立宫墙尽头,手握金令,披风猎猎。月光洒落,映照他冷峻面容,眉宇间杀意隐现。自昨夜天子召见,赐下“如朕亲临”金令,他便知大势已定。孔鹤臣、丁士桢勾结异族、私运玄铁母、资助叛军之罪证,已尽数掌握。只需一声令下,便可雷霆出击,一举荡平奸党。
但他心中仍有不安。
并非怀疑证据真伪,而是??**太顺了**。
三个月来,他追查孔丁二人,屡屡受阻,线索断绝。可就在昨日,刑部密档竟“恰好”发现一封匿名密信,揭露孔府地窖藏有通敌铁证;今日清晨,又有江湖线报称,孔鹤臣因惧败露,已重金雇佣杀手,欲于归途刺杀于他。
一切来得太巧,太急,太像是……**有人在推他入局**。
“大人。”一名黑衣密探悄然现身,单膝跪地,“属下已查清,那封匿名信,笔迹经比对,出自前年被贬的礼部主事李慎之手。此人三年前曾为孔鹤臣门客,后因贪墨被逐,一直怀恨在心。”
苏凌眸光微闪:“他现在何处?”
“失踪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登州码头附近。”
登州?正是东瀛商船常泊之地。
苏凌眼神一凝。
又是东瀛。
他缓缓摩挲金令边缘,低声问道:“韩凌呢?可有他的消息?”
密探摇头:“自三月前江南案结后,韩凌便销声匿迹。据闻他曾多次求见天子,均被挡驾。近日……也无人见过他。”
苏凌沉默。
韩凌,字子瞻,出身晋南望族韩氏,少年英才,二十岁中进士,曾任大理寺评事,后因卷入太子谋逆案被贬。此人智谋深远,心性坚韧,更兼精通权术人心。若说朝中还有谁能看穿这场棋局,非他莫属。
可他为何消失?
为何偏偏在此时,毫无踪迹?
苏凌忽然想起,三日前,他曾收到一封匿名信,无署名,无印记,只有一行小字:
>**“孔府有鬼,勿轻入。韩某若死,真相永埋。”**
他当时以为是扰乱军心的谣言,未予重视。如今回想,那字迹……竟与韩凌早年奏章极为相似。
“传令下去。”苏凌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加派两队暗卫,彻查韩凌行踪。若发现其踪迹,无论生死,立即带回见我!”
“是!”
密探领命退下。
苏凌仰望星空,眉头紧锁。
他总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悄然收紧。而他自己,或许早已是网中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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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台大山,洞窟深处。
韩凌并未真正离开。
他在走出甬道十丈后,忽然停下,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划破左手掌心,鲜血滴落于石阶缝隙之中。随即,他取出一枚铜铃,轻轻一摇。
铃声清脆,在潮湿的岩壁间回荡。
片刻后,一道黑影如烟般浮现,竟是那两名女忍之一。
“主人。”她跪地低语,声音如夜风轻拂。
韩凌冷冷道:“我给你的任务,完成了么?”
“是。”女忍低头,“奴婢已按您吩咐,在首领的茶中下了‘梦引散’。此药无色无味,服后三日内,夜夜梦魇,意识模糊,极易受人暗示。且……奴婢已在梦境中植入‘韩凌可信’‘计划必成’等念,反复七次,深入潜意识。”
韩凌点头:“很好。继续监视,若有变故,立即动手。”
“是。”
女忍身形一晃,再度隐入黑暗。
韩凌收回铜铃,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他从未真正信任过这些异族人。
所谓合作,不过是相互利用的权宜之计。他献计,是为救阿糜;他们听计,是为除苏凌。一旦目的达成,双方必有一死。
所以他早有准备。
梦引散,乃观星阁秘传之术,以药物配合音律、光影、心理暗示,逐步操控他人意志。沈阿糜所弹《离殇引》,本就是此术的引子。而他方才那一滴血,正是激活女忍体内“血契蛊”的信号??只要他一日不死,她们便只能听命于他。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敢孤身踏入龙潭虎穴的依仗。
他缓缓抬头,望向湖心。
沈阿糜已停止抚琴,正仰望着洞顶荧光,似在数星。她忽然抬手,摘下一朵樱花枝头的花苞,轻轻抛入湖中。
花瓣随水漂流,缓缓向岸边靠近。
韩凌看着那朵花,忽然笑了。
那是他们初遇之日,她也曾如此,将一朵花放入溪流,笑着说:“若它漂到你脚下,便是天意让我们相识。”
如今,花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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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子时。
京城皇宫,昔暖阁。
烛火通明,天子尚未安寝。苏凌跪于殿中,双手呈上一卷密档。
“陛下,此乃新获之证,证实孔鹤臣三年来,通过登州港,向海外运送玄铁母共计十七批,每批千斤,用于铸造兵器。另有账册显示,丁士桢从中牟利百万两,部分银钱流向北方藩镇,疑似资助叛军。”
天子翻阅密档,面色铁青:“果然如此!这些国贼,吃我大晋俸禄,却通敌卖国,该杀!该杀!”
“陛下。”苏凌沉声道,“臣请即刻行动,于明日拂晓,突袭孔府,将其二人一并拿下,以免走漏风声!”
天子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准。金令在你手,如朕亲临,百官皆须听令。但……”他忽然抬眼,“你要小心。孔鹤臣老谋深算,未必没有后手。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臣,遵旨。”
苏凌叩首退下。
步出宫门时,夜风扑面,寒意刺骨。
他忽然驻足,望向南方。
那里,是江南的方向。
也是韩凌故乡所在。
“韩子瞻……”他低声喃喃,“你到底在哪?”
就在此时,一名禁军统领匆匆赶来:“大人!不好了!登州急报!一艘东瀛商船昨夜靠岸,船上发现三具尸体,皆为朝廷密探装扮!另有密信一封,署名……韩凌!”
苏凌猛然回头:“信呢?!”
“在这!”
密信递上,火漆已破。苏凌拆开,只见纸上血书数行:
>**“苏兄明鉴:
>吾受胁迫,身不由己。
>孔府地窖,藏有铁证。
>影鸦将至,杀机已伏。
>速往取之,切勿迟疑!
>??韩某绝笔”**
血迹斑驳,字字如泣。
苏凌瞳孔骤缩。
影鸦?!
他曾在边关密档中读过,东瀛有一秘传杀阵,名为“影鸦”,专克高境武者,需九十九名忍者以血祭启动,能扰神识、乱内息,令宗师如陷泥沼!
而韩凌……竟以血书预警?!
“备马!”苏凌厉声喝道,“目标??孔府!立刻出发!”
“大人!”禁军统领惊呼,“您一人前往?无援兵?不合规矩!”
“规矩?”苏凌冷笑,“当国家忠良被奸佞屠戮,当外敌已潜入腹心,还讲什么规矩?!”
他翻身上马,金令悬于腰间,寒光凛冽。
“这一局,我若不死,必让天下清明!”
马蹄声破夜,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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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台大山,洞窟。
首领服下解药,从短暂的昏沉中醒来,额角冷汗涔涔。
“将军!”须佐急忙上前,“您怎么了?可是中毒?”
首领摆手,喘息道:“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
他揉着太阳穴,眼神恍惚,“梦见韩凌……真的帮我们杀了苏凌……然后,他站在阿糜面前,笑着对她说:‘我做到了,我们自由了。’”
须佐一怔:“这……只是梦罢了。”
“是吗?”首领喃喃,“可那笑容……太真实了。”
他忽然抬头,望向湖心小岛。
沈阿糜已不见踪影。
木屋门紧闭,樱花树下,只余一张空琴,静静躺在风中。
“人呢?!”首领怒吼。
一名守卫慌忙跪下:“将军!半个时辰前,女王密令抵达,说……说要将阿糜姑娘转移至‘神龛之地’,已由隐官亲自护送离开!”
“什么?!”首领暴起,“为何不报我知晓?!”
“密令直达隐官,属下……不敢违抗!”
首领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韩凌的计,从来就不只是杀苏凌。
而是??**借他之手,逼女王提前开启神龛仪式**!
因为只有在他亲眼见到阿糜、情绪剧烈波动之时,她的“情念共鸣”才会达到巅峰,才能激活血脉之力!
而韩凌,早就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执意要见她。
不是为了相认。
是为了??**献祭**。
“韩凌……”首领嘶声低吼,“你根本不在乎苏凌死不死!你只想用这场阴谋,唤醒她体内的力量,让她成为真正的‘观星者’!”
可一切都晚了。
千里之外,苏凌已策马奔至孔府外墙。
他翻身下马,纵身跃上屋顶,目光如电扫视四周。
夜静得可怕。
没有伏兵,没有杀手。
只有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他缓缓拔出佩剑,正欲破窗而入??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声。
像是某种机关启动。
紧接着,九十九点黑影,如鸦群般从四面八方的屋檐、墙角、树梢悄然浮现。他们身穿黑袍,面覆鸦面具,手持短刃,无声无息地围拢而来。
**影鸦阵,已成。**
苏凌浑身寒毛倒竖,内力运转竟感滞涩,六感如被蒙蔽!
“果然有诈……”他咬牙低语,“韩凌……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可就在这时,他怀中忽然掉落一物。
是一张折叠的纸条。
他颤抖着手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苏兄,我对不起你。
>但我必须这么做。
>阿糜尚在,勿念。
>??韩凌”**
苏凌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笑得悲凉,笑得释然。
“原来……这才是你的局。”
他抬头望天,月华如练。
“可惜啊……我苏凌,宁死,也不做他人棋子!”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剑,剑光如虹,直斩向空中!
“**来吧!让我看看,是你们的影鸦厉害,还是我这颗头颅,更硬一些!**”
杀声震天,血染朱门。
而千里之外的东瀛秘地,一座古老神龛前。
沈阿糜被置于石台之上,白衣染血,双目紧闭。隐官立于前方,口中念咒,黑瞳如渊。
忽然,她睁开眼。
眸中不再是温婉哀愁,而是??**星河倒悬,天地裂变**!
她轻启朱唇,吐出一句古老预言:
>**“江山对弈,黑白未定。
>血染三载,魂归故井。
>有一人,自南来,持金令,破劫阵,救苍生于水火……”**
隐官浑身剧震:“预言……开启了!”
可沈阿糜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夫君……我等你……来生……”
话音落下,她缓缓闭眼,气息全无。
神龛之上,符文亮起,光芒冲天。
而同一时刻,韩凌站在江畔悬崖,望着滚滚江水,手中紧握一枚玉佩??那是阿糜当年所赠。
他喃喃道:“阿糜,我输了江山,赢了你。
可你……却再也回不来了。”
风起,衣袂翻飞。
他纵身一跃,坠入深渊。
江水滔天,吞没一切。
棋局终了,无人胜出。
唯有山河无语,见证这一场??
**对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