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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穷则思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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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彩娥的这一声夸赞,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众人压抑的感激和狂喜瞬间爆发了出来。
    “福堂叔!还得是你,真有本事!”
    “老支书,听你的,准没错!”
    “这可比窝在土里刨食强多了!今后俺就认准跟着你干了!”
    夸赞声、感慨声、对未来的憧憬声,都混在了一起,冲击着田福堂的耳膜。
    他站在人群中央,看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的,熟悉的脸上,焕发着的光彩,看着那些曾经灰暗麻木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他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上来,撞得他鼻腔发酸,眼眶发热。
    田福堂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蹲在墙根下,觉得成了个没人搭理的废人,觉得当下这个时代把自己像块破抹布一样扔了。可现在......他攥紧了手里剩下的账本,纸张硌着手心,是那么的真实。
    他猛地抬起手,压下众人的喧哗,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但却异常的坚定:
    “乡亲们!这算个球?这才刚开始呢,好光景......在后头哩!”
    “对!好光景在后头!”众人轰然应和,笑声、叫声震的老槐树的叶子簌簌作响。
    夕阳彻底沉下山脊,夜幕降临,但双水村的这个夜晚,却仿佛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点亮了。田福堂看着散去的人群,许多人走远了还不停回头朝他挥手,他挺直了那许久未曾真正挺直的腰板。
    晚风吹过,带来泥土和庄稼的气息,也带来了新生般的喧闹。田福堂知道,叶晨划亮的那根火柴,真的把他,也把双水村引上了一条新路......
    双水村的东头,孙玉厚家的窑洞里,此时气氛却像结了冰的窖,与外头的热闹喧嚣隔成了两个世界。
    晚饭桌上,那盆稀溜溜的米汤和几个黑面馍馍几乎没怎么动。老汉孙玉厚闷着头,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辛辣的烟雾笼罩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脸上没有半分喜气,只有沉甸甸的懊丧和憋闷。
    孙玉厚的婆姨盘腿坐在炕沿上,唉声叹气,声音像蚊子在哼哼:
    “听说海民家拿了四十多块哩......金俊武家快五十了......这得买多少粮食,扯多少布啊?”
    “就知道叨叨,叨叨个甚?有完没完?!”
    孙玉厚猛地吼了一嗓子,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的砰砰响,火星子四溅:
    “钱!钱!钱!那钱是那么好拿的?看他田福堂能张狂到几时?!”
    嘴硬的话虽是这么说,可孙玉厚心里那肠子都快悔青。当初分组,田福堂和弟弟孙玉亭,就好像臭狗屎似的没人要,他还暗自偷笑看热闹来着,毕竟自家总算是能清清静静种自己的地了。
    后来田福堂拉队伍去县里,孙玉厚更是嗤之以鼻,觉得田福堂就是拔了毛的老虎,已经没了权柄,瞎折腾,抹不开面子,当时他还特意叮嘱了毛躁的女婿王满银不去凑那热闹。
    可谁能想到,田福堂这老小子,竟然真把事给办成了!那白花花的票子,是真真切切的分到村里那些人手中!那笑声,那夸赞,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隔空扇在了他孙玉厚的脸上。
    王满银扒拉着碗里的米汤,眼神飘忽,心里更是猫抓似的难受。作为村子里尖懒馋滑的代表,这次他听了老丈人的话,没去跟着田福堂赚外快。
    此刻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笑闹声,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那里面本来该有他一份!要是有了那几十块钱,他就能给兰花和猫蛋狗蛋买点好的,也不用整天看老丈人这张阴沉脸了。
    他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桌上的人都能听见:
    “唉……………早知道……………去看看也好啊......听说就是挖挖土方,砌砌砖,咱也能干......”
    “你能干个屁!”
    孙玉厚正在火头上,立刻把矛头对准了他:
    “那是他田福堂的路数!咱老孙家的人,饿死也不去吃他那口饭!有点钱就了不起了?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咱家,怎么打压咱少安的了?少安蛋籽儿被踹碎,腿被打残,我敢说跟那家伙绝对脱不开干系!”
    一提到孙少安,窑洞里的空气更加凝固了。角落里,孙少安一直沉默着。经过长时间的调养,他的疯病已经好了许多,能做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比过去有了很大的进步。
    此时他就是清醒的状态,那场偷袭让他腿瘸了,身子垮了,往日里顶门立户的精气神仿佛也被那场灾难抽干了。他听着外面的热闹,听着家人的抱怨和争吵,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炕席,越抠越紧。
    父亲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田福堂......是啊,他和田家之间那些恩怨,田福堂当初的冷漠残忍,都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可现在,看着村里那些人真金白银地拿到了好处,而自家却因为过去的隔阂和所谓的“骨气”,被隔绝在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外,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不再是那个能带领生产队闯荡的能人了,他甚至成了这个家的拖累。如果他的腿还好着,他会不会放下那点恩怨,为了这个家,也去挣那份钱?他不知道。
    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家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过来,母亲赶紧给他拍背,王满银端来温水。
    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孙少安喘着粗气,靠在墙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黝黑的窑顶。许久,他才嘶哑着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爸……………别吵了...........咱家没那个命......”
    一句话,说得孙玉厚老汉鼻子一酸,那股邪火噗一下被浇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酸楚和茫然。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更深地佝偻下腰,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窑洞里只剩下烟雾缭绕和沉重的呼吸声。窗外,双水村的夜晚是属于别人的欢腾,而这份欢腾,清晰地照出了孙家的失落与孤寂。
    那原本可能到手,却被他们亲手推开的几十块钱,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孙家每个人的心上,也压在了这个看不到未来的夜晚。
    窑洞里的沉闷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门帘一掀,孙少平带着一身煤尘和疲惫走了进来。昏暗的油灯下,他脸上的煤灰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浅痕,眼神却比往常亮一些。
    “爸,妈,哥,姐夫。”他哑着嗓子打了个招呼,将肩上的破帆布包扔在墙角。
    家里的愁云惨雾几乎肉眼可见,少平立刻察觉到了。他没多问,默默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水暂时压下了喉头的燥热和身体的疲乏。
    孙玉厚抬起眼皮看了小儿子一眼,没说话,只是又重重叹了口气。王满银倒是像找到了倾诉对象,抢着把晚上村口分钱的热闹和自家的憋屈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末了酸溜溜地总结:“.....唉,少平你是没看见,田福堂那神
    气劲儿!好像双水村离了他就转不了了!咱家就是太老实,吃了这哑巴亏!”
    少平默默听着,用毛巾擦着脸和脖子上的煤灰等王满银说完,窑洞里重新陷入沉默时,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爸,哥,我今天在矿上......碰到刘根民了。”
    “刘根民?”孙少安猛地抬起头,这个名字让他死寂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那是他高小的同学,曾经一起玩闹过的伙伴,如今已是公社的干部。
    “嗯,他现在是石圪节公社的副主任了。”少平继续说道,“他专门到矿上找的我。”
    一家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孙玉厚也停下了抽烟,浑浊的眼睛看着小儿子。刘根民现在是官面上的人,他突然找来,是福是祸?
    “他说啥了?”孙少安声音有些干涩地问。
    少平走到炕边,找了个木墩坐下,目光扫过家人:“根民哥......他提了以前的事,但也没多说。主要是,他看到咱家现在的光景,心里......心里不落忍。
    窑洞里静悄悄的,只有油灯芯噼啪爆了一下。
    “他说,县高中要扩建教室,在拐峁村买了好大一批砖,现在急着要往工地拉。他一个表兄在高中管总务,负责这事。拉一块砖,给一分钱的运费。
    “一分钱?”王满银立刻瞪大了眼,手指头下意识地就开始掐算。
    “嗯。”少平点点头,眼神里有了光,“根民哥说了,要是用架子车拉,一回能拉四百块砖左右。一天要是能跑上十来回......”
    “那就是四百块砖,四块钱!”王满银猛地喊了出来,呼吸都急促了,“一趟四块!十趟是四十!我的天老爷!这比田福堂那包工队还赚啊!”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窑洞里凝固的空气。连孙玉厚都直起了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孙少安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了。
    但少平接下来的话像盆冷水浇了下来:“但是,人拉不行,太慢也太累,根本跑不了那么多趟。得用牲口拉才行。”
    “牲口......”孙玉厚喃喃道,刚刚亮起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架子车还好说,如今包产到户,当年队里那些架子车折价卖,凑凑借借,不到一百块或许能弄一辆旧的。
    可牲口呢?一头能拉车的好牲口,哪怕是头驴,也得大几百块,要是骡子,没一千来块钱根本想都别想。孙家现在哪里拿得出这笔巨款?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压得只剩一点火星。
    王满银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泄气地瘫坐回去:“唉,白高兴一场......咱哪来的钱买牲口啊......”
    孙少安眼神里的光也熄灭了,他颓然地靠回墙壁,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少平看着家人瞬间从希望跌回绝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爸,哥,这事......难是难,但不是一点路数都没有。架子车,咱可以先借,或者几家凑钱买一辆旧的,总能想到办法。关键是牲口......咱能不能......能不能先租一头?或者,跟谁家合伙?根民哥给的这个机会,难得!错过
    了,咱家可能就真的......”
    他真的说不下去了。矿上的活又累又危险,钱也就刚够糊口,根本改变不了家里的困境。刘根民带来的这个消息,就像黑夜里透进来的一丝微光,他拼命想抓住,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抓住。
    他看向父亲,看向哥哥。这个家,需要一个决断,需要一股劲,把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出一条路来。
    孙玉厚老汉再次摸出烟袋,手却有些抖。他看看咳得脸色通红的儿子,看看一脸期盼又绝望的女婿,最后目光落在小儿子那沾满煤灰却透着倔强的脸上。
    窑洞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油灯摇曳的影子。买牲口的天文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但那一分钱一块砖的运费,又像诱人的蜜糖,勾着他们不甘的心。
    窑洞里,烟雾和愁绪混杂在一起。那一分钱一块砖的诱惑实在太大,像钩子一样钩住了孙家每个人的心,可那一千块的牲口钱,又像一堵冰冷的石墙,把他们死死挡在外面。
    “借......找谁借去?”孙玉厚老汉嘶哑着开口,声音里满是无力感。他掰着手指头,把村里有家底的人家过了一遍。
    田福堂?想都别想,旧怨新仇,不去看笑话就算好的了。田海民?跟着田福堂刚赚了钱,但家底也薄,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其他人,要么是关系泛泛,要么自家也紧巴。
    “唉……………”王满银挠着头,“要说咱村现在最趁钱的,怕是......开醋坊的贺秀莲他们家了吧?人家那四轮子,‘突突突”一开,多气派!”他眼里流露出羡慕,随即又赶紧摇头,“不过借车咱就别想了,那金贵玩意儿,咱不会开,
    碰掉块漆咱都赔不起。能......能借出钱来就烧高香了。”
    贺家有钱,但和孙家交往不深。而且一下子借这么大一笔,人家凭什么相信他们这穷家破业能还得起?
    空气再次凝固。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直沉默的孙少安,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弟弟少平,又缓缓移向父亲,声音微弱却清晰:
    “爸………………要不......去找找......金俊武?”
    金俊武?孙玉厚愣了一下。金俊武是村里的能人,性子硬朗,但也讲理。这次包工队他也参与了,是赚了钱的。最重要的是,金俊武和孙家没什么过节,甚至早年还和孙玉厚一起干过活,有点交情。而且金俊武为人正派,在
    村里口碑不错。
    “俊武家......估计一时也难拿出一千块现钱吧?”孙玉厚迟疑道。金俊武家底是比孙家厚,但一千块不是小数目,刚赚的钱恐怕也才几十块。
    “咱不是让他借咱一千......”
    孙少安喘匀了气,思路清晰了些:
    “咱是想......请他出面,给咱当个保人。有他金俊武作保,咱再去寻思借钱的路子,或许......就能有点眉目了。”
    保人!这个词让所有人眼睛一亮。是啊,孙家自己出去借钱,谁肯信?但如果是金俊武这样有威信,家底也还算殷实的人愿意担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这能行吗?俊武能答应?”孙玉厚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但又忐忑不安。让人家担这么大的风险,凭什么呢?
    孙少平猛地站起来,语气坚定的开口道:
    “爸,我去试试!俊武哥是明理的人,咱家虽然穷,但借人的钱,哪怕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也从来没赖过账!
    这点村里人都知道。我这就去跟他说,咱不是白借,算利息也行!只要有了牲口,拉砖这话肯定能赚回来!”
    孙玉厚看着小儿子眼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看看炕上大儿子期盼又绝望的眼神,一咬牙,把烟袋锅子往炕沿狠狠一磕:
    “中!你去!好好跟俊武说!成不成......咱都领情!”
    孙少平胡乱用毛巾擦了把脸,拔腿就往外走。王满银也想跟着去,被孙玉厚喝止了:
    “你去添什么乱!老实待着!”
    夜色已深,双水村大多人家已经熄了灯。孙少平踏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金俊武家院门外。院里还亮着灯,隐约能听到金俊武说话的声音。
    孙少平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院门。开门的正是金俊武。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满身煤灰的孙少平,有些意外:
    “少平?这么晚了,有事?”
    孙少平便把刘根民介绍拉砖的活、需要牲口,想借钱又找不到门路,最后想请他当保人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说得很实在,没隐瞒家里的困难,也强调了这活能赚钱,肯定能还债,甚至愿意付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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