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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腊月春节将近,洛京繁华,每日一集,商铺各色招牌的旗号迎风飘荡,男女老少皆是在置办年货。
莫泫卿让李渼转告皇舅自己安好,莫要再添烦恼,还有那洛河就不要再挖了,今早他特意去洛河瞧了,暗自庆幸他没有从暗流过来,否则就是真的回不来了,全都被沙袋堵死了,因堵得急,所以很粗糙,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新年新气象,他也要给小姑娘添置些衣物,不能因为他隐姓埋名的做莫沦涟,就委屈了小姑娘跟着做村妇,这可是他们二人共度的首个新年,定是个美好的开始。
过年首先就是要穿新衣,选了家人流稀少的布庄,领着小姑娘进去了。
店小二趴在窗户上半瞌着眼,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皮,见二人穿着一身布衣,女子还带着幕蓠,便继续打盹儿,这个年头的富贵人家姑娘,就没有遮得这么严实的,哪个不穿得花枝招展?
荣小九也乐的自在,想她也是见过御赐贡缎的人了,这一楼的普通花样布料还真是入不了她的眼,是以便拉着莫泫卿上了二楼。
店小二好似真的睡着了,愣是没发现二人上了楼。
荣小九一度认为定是她的气质太好,行为举止太有礼了,不然若是旁人,定会被这个目中无人的店小二给轰出去。
二楼摆得都是绸缎,花样自然比不得宫中,但对于民间已经是上品了。
荣小九不喜欢红、绿这类明亮的颜色,她长得够招眼的了,还是低调些好。
莫泫卿看她拿了一匹月白色的,又帮着选了桃粉色与洋红色的两匹……
可荣小九不喜欢,她感觉这些颜色,比大红色还要耀眼,穿在身上岂不是要被人盯着,当成猴看?
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正想着要婉转的拒绝,不经意往窗外一瞥,竟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不可能的地方,遇见不想见的人,惊叹道“是荣轶仙!”
石阶下,荣軼仙从药铺后门快步走出,拐了个弯才走在大街上,她今日将青丝梳成女童般的包包头,系上了一对绞丝银铃,身穿银红色绣海棠的厚锦裙,完全是富贵人家的小丫鬟打扮。
当下,莫泫卿满是笑意的眸子一凝,方才,他正要将窗棱关上,省得冷风吹进来,却发现乔装打扮的荣轶仙,她手上还提着几包芦苇纸包裹的小药包。
几乎同时,荣小九也瞧到了荣轶仙手上的小药包,作为在继母手上蹉跎了十年的她,比别人更细心一些,总是喜欢多思考一下。
“泫哥哥,荣轶仙手上的药包,不是在一家药铺里买的,那芦苇纸虽然都差不多,但包的手法、系纸绳捆扎留活扣习惯,却明显不是一人。”
“没错,她手上的四个小药包,明显是出自四家药铺的……哼,贪得不能再贪的陕州观察使之女,就算没了一个蒲草,依旧是婢女成群,如何会亲自上街买药?”
说着,墨泫卿继续缓缓关上了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玄色衣袂轻拂过光洁的红木地板,纤尘不染,谪仙般的容颜好似一幅精工细作的绝美画卷。
荣小九不知他为何关上了窗楞,问道“显然是不正常,咱们跟上去?”
“荣轶仙身前身后各跟着一名暗卫,都是莫太后身边无名的手下。”莫泫卿眸底染了一层阴冷涙气,微蜷握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货架。
荣小九姝丽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惊讶,轻抿的嘴角,一双水眸望向窗楞漏出的微弱缝隙。
思索起来,微微蹙眉,道“莫太后好权,眼下能钳制住六朝太后的人,除了圣人,就是太子李渼了,这般小心翼翼监视着荣轶仙买这堆小药包,怕是要投名状了!”
莫泫卿知道这种事,定要做得极为小心,稍有异常都会终止,所以在动手之前定会密切关注圣人的一举一动,想要不打草惊蛇,只能迂回一些。
他温柔的上前,半蹲下身子,揽了揽荣小九的肩头,温声道,道“走,咱们去忘归楼,那里有圣人的线人,能最快联系上宫里,还不被发现。”
莫泫卿面色如常的抱着几匹绸缎下了楼,付给了小二银钱。
店小二神色一怔,他本以为穿得如此寒酸的人不会买什么,顶多过过眼瘾,不成想还是大主顾。
这会儿店小二再瞧这男子的面容,是越发俊朗,就这么淡淡地立着,似乎就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十分震慑人心。
此人绝对是富家公子,年底带着小夫人玩微服私访,不然那伴在一侧的女子为何会戴着幕蓠?
陡然间,店小二是忘了他最初始的判断,对人家不屑搭理的事。他开始局促不安,生怕耽误了店家生意,也怕给自己招惹上祸端,万一是个小心眼儿的贵人,再回来报复他,可咋办?。
荣小九看对方脸色,似痛苦、似压抑,有点像大便秘结的前奏……
“哎!”荣小九无奈的叹了口气,勉为其难的找店小二要了些添头。
店小二能做主也就只有碎布头了,不过这样荣小九也要了,碎布头纳鞋底正好。
店小二总算放下心来,高兴极了,颠颠地找了快大包裹皮,细心的给一起打包好,之后,毕恭毕敬的交给莫泫卿。
莫泫卿目露宠溺的将大包裹背在了身上,牵着荣小九离开。
随着二人离开,莫泫卿察觉到两道不善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他知道他们在布庄的阁楼上看荣轶仙的时候,就被两个暗卫察觉到了。
不过他们不认识未戴面具的武威郡王,荣小九又带着幕篱,是以,两个暗卫只是注意了一下,又见二人如恩爱的小夫妻一般,便没有再关注,否则不说将二人灭口,也要如实禀告莫太后……
是夜,紫薇城。
拱门重重,金殿林立,片片琉璃瓦,根根金丝楠,阶阶白玉台基……
一盏又一盏的宫灯红得像血一般,比白日的紫薇城,更染上了一股血色的孤独之感。
从兴庆宫出来的李怡心情很是沉重,回望怪石嶙峋的御花园,再侧视两面长长的宫墙,瞬间就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的之感。
抬起衣袖边绣着五爪金龙的手,摸摸取功德圆满之意,模竖都是九颗以显示皇家的富贵的黄金门钉。
李怡无奈的抬头望望四方的天,或是低头看看绣着金龙鞋下的金砖石,或是摸摸朱漆大门上的黄金门钉,或是拍拍栏杆上的种种石雕。
后边伺候伺候崔总管与小太监们不远不近的跟着,不去打扰这个心事重重的帝王。笔趣阁中国 .djychina.
李怡本在挖洛河的淤泥,忽然他的次子李渼来了,笑得一脸贼兮兮欠揍的模样。
这个最不靠谱的儿子,竟被他立为了太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脑子抽筋了?
以立储之大经为儿戏,是否太过了?
他忽然生出了想废太子的想法,才半个多月吧,是不是有点朝令夕改了?
但就在此刻,李渼悄悄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他霎时便屏退左右。
待细说后,才知他的外甥活得好好的,人家不用他找,自己又回来了。
他是真的很欣慰,提着二十一日的心总算放下了,正要换上便装去偷摸瞧瞧的时候。
邠国公莫淙从莫氏山庄来了,跪请他过去。
瞧着莫淙那个脸色,他还以为是莫太后不好了呢!
倘若正如心中所想,凭心说,他是有些微微地窃喜的,这个熬死了六代帝王依旧活得风生水起的太后,总算是没再熬死他,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要走在莫太后的前面。
不过吧,等他到了莫氏山庄正准备挤出几滴泪水,表达一下孝心之时,他发现莫太后依旧活得好好的……
李元伯诊治后说,莫太后只不过是受点儿惊吓,有些虚脱而已,不过底子好,喝几碗汤药,休息休息便无碍了。
他来都来了,总要安慰一下吧,莫太后倒好,说国公府被烧,莫氏山庄也不干净,厚着脸皮直接提出要搬回宫里住了,说什么过年要一家人团聚,如此才有年味儿。
这回李怡的眼泪,是真的要溢出来了,有您了相伴,他才没有办法好好过年。
有莫太后盯着自己,他要如何去见外甥,岂不是还要他日日去请安,尽孝道?
有这个嫡母的身份震慑着自己,就算是他这个帝王,在明面上也不能做什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恨啊!
莫太后处处挤兑他不说,还在莫家族法的细鞭子上萃满了金汁,后来他忙着抽洛河的水,一时没顾得上其它。
那行刑的细鞭摆在他的甘露殿,竟不翼而飞了,这回他连证据都没了,满朝文武都不会信莫太后对嫡亲的外孙暗下死手了。
他自认为是明君,不屑于那些龌龊手段,也不愿牵连诸多的人。
可明明知道是莫太后使出的腌臜手段,却做得非常干净,找不出直接证据,他忽然羡慕那些佞臣了,人家至少可以随心所欲,他却不行。
除了制造舆论对莫太后口诛笔伐,其它根本在明面上都做不了。
若是做了,骂他的人会更多,毕竟有史以来,就没有废过嫡母太后的帝王,后来他在寻找外甥之余,也关注莫太后,发现这个嫡母在谩骂声中,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还是李渼私下动手,将莫太后吓得半死,又是让邠国公府烧成废墟的。
论起治国、权术,他自认为极有天赋,但是对于打击报复,可谓是捉襟见肘,穷于应付。
恨得他嘴上都长泡了,一个接着一个,头发也大把大把的掉,鬓角都白了,他真的不擅长对付女流之辈。
不知不觉中李怡疲惫的回到了甘露殿。
就在这时,崔总管接到忘归楼的密信,上面有武威郡王私印的蜡封,这种信崔总管是不敢动的,也不敢私自拆开,且第一时间屏退左右,将密信呈上给圣人。
李怡见到熟悉的封蜡印记,都有些舍不得打开了,他的外甥果然活着,这不是梦……
就在李怡打开密信之后,勾成如月牙的嘴角,缓缓地变成了弯刀一般,眸色也变得冷凝。
虽崔总管一直低着头,但用余光从能反射的白玉地面上,偷瞄着李怡的神色,见李怡将密信爱抚了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撕开。
可眼看着圣人地脸色,随着每读一行字就黑一分,读到最后,那脸色几乎就不能看了。心中闪过万般揣测。
唉,怕是武威郡王不好了,就是说嘛,用萃满了金汁的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紧接着又跳了冰河,被卷进暗流,如何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你出去!”李怡秀挺的眉宇间,染上一抹浓厚的锐利阴鸷,眼眸微眯,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阴森,让人望之遍体生寒,这是特属于帝王的威压。
就在崔总管腹诽的时候,李怡发话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叫,但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崔总管知道这是在哄他离开,立刻灰溜溜地迈着无影腿似的小碎步离开了,最后还不忘关上门。
本想安慰的说上一句,节哀往前看什么的,但是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时候的确需要静静,他能理解,想不到素日里专门爱装坚强的武威郡王,真的要没了,怕是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倔强的孩子了,怪可惜的。
拱桥下,红梅晃动,残留在花上的白雪随风簌簌落下。
边才人逆风而行,娇艳的身姿越来越近,洋红色的大氅色,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一阵薰染了梅香的寒风袭来,吹开她的大氅,露出玲珑的腰身,随着走动柳腰微摆,婀娜摇曳,微垂着头露出细白的颈部,愈发显得丽人勾魂摄魄。
如此妩媚的佳人亲自端着一碗汤羹,款款而来,似是把这稍显萧条的冬日都给点亮了。
她远远瞧着圣人跟前的崔总管脸色惨白,直勾勾的望着结冰湖水,眸子空洞,完全不似素日里的精明。
心中的那些猜想得到了证实,果然武威郡王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了。
昨日就是莫泫卿的三七,难怪现身找到了莫太后,这是做了冤死鬼,知道罪魁祸首来报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