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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师徒(求追读啊求追读,可怜可怜孩子吧)(第1/2页)
一跪,有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
杏娃儿的命,似乎就从那一跪之后就变了。
朱不二就坐在她的面前。
他的双绿豆眼里头的光,却不再是算盘珠子撞在一起时那种贪婪的光。
那是一种热切的光。
就像一个守了一辈子坟墓的吝啬鬼,忽然从棺材里挖出了一块举世无双的璞玉,却不知该如何下刀。
是该雕成佛,还是该雕成鬼?
杏娃儿看不懂。
她也从来不想看懂人。
人太复杂,不如石头。
她只是知道,这双眼睛里没有死人村里那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饥饿,也没有县城官道上,那些恨不得剥光她衣裳的欲望。
这目光更不同于九哥。
九哥的关切是冬日里的一堆火,暖得人想哭。
这目光,却像一只护食的老母鸡,死死盯着自己刚孵出来,还带着蛋壳湿气的小鸡。
笨拙,紧张,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欢喜。
杏娃儿不懂。
她指着面前盘子里的菜:“这是什么?”
“翡翠白玉羹。”
朱不二的声音,难得地没有了那种尖酸刻薄的铜臭味。
他像个第一次教书的老学究,努力板着那张比腌菜还难看的脸,可嘴角那点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却早已出卖了他心里那点可怜的欢喜。
“翡翠能吃吗?”
杏娃儿恍然,眼睛里是最纯粹的好奇:“豆腐……是白玉?”
朱不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哄一个随时会哭的孩子:“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杏娃儿尝了一口。
只是一口。
仿佛有一整个春天,在她舌尖上炸开。
她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
那不像是食物,像是梦。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那双干净得像山泉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她伸出手,就要去抓。
她想把这个春天,捧在手心里,带回去给九哥。
啪。
一双筷子,像两条毒蛇,精准地夹住了她的指头。
“啊!”
杏娃儿痛呼出声,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朱不二的手在抖,可他的脸却冷得像一块铁:“吃饭用筷子。规矩就是规矩。”
他的声音又硬又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跟着发抖。
“我想给……呜……我想给九哥……”
杏娃儿的手指被夹得生疼,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不敢了……师父……”
师父。
这两个字,像一声春雷。
朱不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他面色阴冷,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怒骂道:“真是蠢!真是齐天之蠢!老子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美食,你见到一盘好吃的菜,居然要往几百贯的衣服里面揣!他赵九想吃什么吃不到,需要老子徒弟这双手去给他偷?需要你用这身三百贯的衣裳去给他兜?老子答应你,等他醒了,只要不吃老子,要什么,老子给他吃什么!”
杏娃儿缩回了红肿的手指,听到了朱不二这句话,竟然破涕为笑:“真……真的吗?师父!”
朱不二几乎要被这傻丫头气死。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矮脚野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双绿豆眼在杏娃儿和那扇紧闭的房门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几乎要将心肺都吐出来的叹息:“你这死丫头,跟我来!”
死丫头吓得打了个冷颤。
走廊很长,长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
河水是琉璃瓦,河岸是金箔。
朱不二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门。
门里是另一个世界。
杏娃儿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房间。
这房间大得不像话,像一片海。
海里没有床,只有一张桌,一把椅,和无数顶天立地的柜子。
那些几寸见方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柜子里,像无数沉睡的灵魂。
空气里,是纸张和墨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古老,安静,带着一丝腐朽的庄严。
杏娃儿愣了愣,从怀中拿出了那本《无常经》:“师父……这里的东西,都和它一样吗?”
朱不二看见那本经书的刹那,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盯着杏娃儿,声音都在发颤:“青凤……就给了你这本书?”
“这个东西就叫书啊?”
杏娃儿诚恳地点头:“我不懂,就……”
“所以你去刺杀影十八的时候……”
朱不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忽然很想笑,笑这世上的荒唐事。
一个大字不识的丫头,拿着一本连状元都未必看得懂的绝世秘籍,就敢去杀人。
她凭什么?
就凭那些画?
他庆幸自己早到,否则杏娃儿一定会死在影十八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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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又不想笑了。
他只想杀人。
杀那个叫青凤的蠢驴。
他气得直跺脚,老脸憋得通红,心里早已将青凤的祖宗十八代都用最恶毒的言语问候了一遍。
可当着自己新收的徒弟,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拍了拍手。
书海深处,走出了两位少女。
像一株并蒂莲,在墨色的海洋里,悄然绽放。
两人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样子,比杏娃儿年长一些。
她们不但体态、笑貌都一样的娇美动人,这两人的容貌,竟然也完全一样,像是上苍造物,已造出这么一位超凡脱俗的丽人来,却仍觉得意犹未尽,又照着那副样子,一模一样地又造了一个。
她们美得不像是真人,像是画中仙。
这可苦了杏娃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看谁。
朱不二撇了一眼她们二人,自然瞧到二人背后的手里都抓着一本书。
想起当年将她们带回无常寺时,若非她们真是琴棋书画、药毒医食、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且聪明至极,有自己百之其一,早已被他打手一挥,扔到苦窑里,成了一件人尽可夫的玩物。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朱不二喜欢聪明的人。
可他却收了一个顶天大笨蛋当自己的徒弟。
他叹了口气
“见过大人。”
二人声调抑扬顿挫,如银铃悦耳,可她们的眼睛里,却藏着与这绝世容颜格格不入,深入骨髓的恐惧。
“嗯。”
朱不二颔首:“从今日起,免去你们一干杂事,便在书库之中教导她识字念书,你们二人这一身功夫尽数传与她。每月初七,老夫会亲自来查问,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敢藏私,莫说少教了半个字,便是有一个问答她答不上来,便是一顿鞭刑,若是连续两个月考较不过,就将你们做成菜。老夫这里的菜谱上,正好还缺一道‘并蒂莲花’。”
他说罢,便大手一挥,出了门去,“砰”得一声,将门关的严丝合缝。
杏娃儿还没等出声,便听得外面一声喝令:
“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书库,每日三餐不得延误半日!每日安排五人为她们三个更衣沐浴、端盆焚香。方圆百步不得有男子!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都静了。
静得可怕。
那对孪生姐妹脸上的畏惧,在门关上后,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疑惑。
她们笑不露齿,仪态大方,便是瞧杏娃儿,也瞧得是风姿绰约。
“小妹妹,我们是孪生姊妹,我是姐姐,你叫我鸢儿姐吧,她是我的小妹琴儿。”
鸢儿走到杏娃儿面前,牵起了她的手,那手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苦行大人为何要我们教你……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师父。”
杏娃儿如实说。
鸢儿和琴儿对视了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们的身子,同时剧烈地颤抖起来。
扑通一声,她们便跪下了。
恭恭敬敬地对着杏娃儿行了一个大礼。
“大小姐……奴婢该死,方才的话,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大人。”
杏娃儿看见了她们眼里的泪。
她不懂。
她只是觉得,自己也该回一个礼。
她学着她们的样子,也笨拙地想要跪下:“姐姐们,我不是什么大……”
谁知她这一礼出来,竟像一道催命符。
那两个少女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一本书从琴儿身后滑落。
在那身华美的裙摆之下,一滩水渍,正无声地蔓延开来。
杏娃儿被吓到了。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她们额上渗出的血,连呼吸都忘了:“你们……为什么……我……我很吓人吗?”
鸢儿抬起头,那张沾着血与泪的脸上,只剩下哀求:“奴婢……奴婢定会尽心教导大小姐……求您了……别再叫我们姐姐了……”
杏娃儿没再说话。
她本就不喜欢说话,她每次说出的话,都是她全部的善意。
当善意被曲解时,她便不想说话了。
她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双腿,像一只被世界抛弃了。
她想九哥了。
如果是九哥在,他会说什么呢?
她想了很久,久到地上的血迹都开始凝固。
她抬起头,看着那两个还在瑟瑟发抖的灵魂:“你们是哪里的人呀?”
“回大小姐,奴婢是济南县的……”
“我不会杀人。”
杏娃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双曾经像山泉一样清澈的眼睛里,那点天真的光,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
“我没杀过人,也没吃过人。我不会让师父杀你们的。”
她看着她们,像是在做一个最郑重的承诺。
一个孩子对两个大人的承诺。
“你们……可以不要再害怕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