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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铺展在戈壁深处。秦渊的帐篷外,篝火将熄未熄,火星偶尔跃起,像不肯安眠的思想。他没有睡,只是坐在一块风蚀岩上,手里摩挲着那只老旧硬盘盒的边缘。程砚秋说的数据解析工作还要三天才能完成,但他的心早已飞向更远的地方??那个编号S-07的孩子,此刻是否也在仰望同一片星空?他有没有听见风里的歌?
赵明裹着军大衣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台改装过的便携终端。“刚收到日内瓦的加密回传。”他低声说,“‘萤火’计划产生了连锁反应。不只是新疆这一个点,过去四十八小时内,全球十三个疑似‘认知锚点’部署区都检测到异常脑波共振模式,特征与《小星星》变奏曲的谐波完全吻合。”
秦渊抬眼:“他们开始扩散了。”
“不是扩散,是唤醒。”程砚秋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发梢还带着寒露。她接过终端,指尖轻点,调出一组动态图谱,“你看这里??海马体激活区域呈网状蔓延,就像……种子破土后根系悄然延伸。我们原以为只能影响局部人群,但现在看来,只要有人听见过一次那首歌,他们的梦境就会无意识地复现旋律,并通过语言、表情、行为传递给身边人。”
她顿了顿,声音微颤:“这是一种**情感传染机制**。不是程序控制,是人心自发共鸣。”
赵明皱眉:“可这也意味着风险升级。一旦被对方察觉这种非技术性传播路径,他们会立刻转向更极端手段??比如直接清除‘高感召力个体’,或者制造大规模社会恐慌来压制共情表达。”
“那就让他们清。”秦渊站起身,拍掉肩上的灰烬,“但他们永远删不干净。因为这首歌不在代码里,不在服务器中,它活在人的记忆里。只要还有母亲为孩子哼唱摇篮曲,还有老人对着晚霞叹一句‘真美啊’,他们就堵不住这道光。”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轻微响动。阿布都热合曼掀开毡帐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瘦弱的小羊羔,满脸焦急。他用维语急促地说了几句,赵明翻译:“昨晚又有三头牛失踪,但这次不是被惊走,是……自己跑进沙漠深处,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全都瘫在地上,眼神呆滞,不吃不喝。”
“精神抑制?”程砚秋迅速打开检测仪,“带我去看看!”
半小时后,在临时搭建的兽医棚内,程砚秋完成了初步扫描。她脸色凝重:“动物脑干出现了周期性低频震荡痕迹,频率集中在4.3赫兹,正是人类‘冷漠阈值’对应的神经波段。这不是简单的声波干扰,而是精准的情绪剥离技术??长期暴露下,生物会逐渐丧失对痛苦和喜悦的感知能力。”
“他们在做耐受测试。”秦渊盯着小羊紧闭的眼睑,“先从牲畜开始,等数据稳定后,再推向人类群体。也许下一阶段,就是让整个村庄的人变得麻木、顺从、不再追问为什么。”
“必须切断源头。”赵明握紧拳头,“现在就炸了那个地下节点!”
“不行。”程砚秋摇头,“如果我们强行摧毁,反而会触发备用协议。我刚刚破解了一段隐藏指令:一旦主控信号中断超过十二小时,所有已植入的次声发射器将自动切换为**悲痛放大模式**,持续释放能诱发抑郁与自毁倾向的复合波。到时候,不只是村民,连周边生态都会陷入集体情绪崩溃。”
空气仿佛骤然冻结。
良久,秦渊缓缓开口:“那就换种方式。我们不破坏它,我们改造它。”
“怎么改?”
“把它的输出频率反向调制。”他说,“既然它能让人麻木,那我们就让它教人醒来。不是暴力对抗,是温柔渗透??就像雨水渗入干涸的土地,一点一点,把死寂泡成生机。”
程砚秋眼睛一亮:“你是说……用‘萤火’程序逆向注入?让它每天凌晨两点,不只是播放童谣,而是加入一段潜意识引导音频?内容可以是林振邦的录音片段、山村孩子的笑声、甚至是Qiming系统回应‘我想妈妈了’时的语气样本?”
“没错。”秦渊点头,“我们要让这片土地每晚都做一场温暖的梦。时间久了,人们自然会记得什么是心疼,什么是牵挂。”
行动再次启动。
这一次,他们不再隐蔽接近,而是光明正大地进入草场中心,架设起一台伪装成气象监测站的设备箱。程砚秋以“国家生态修复项目”名义申请临时频段许可,成功将反向信号嵌入当地无线网络广播系统。与此同时,秦渊联系上了云南那位山村教师,请她录制了一段五分钟的声音日记:
>“今天班里有个男孩问我:‘老师,AI会不会梦见我?’
>我说:‘你昨天写给它的信,它读了三遍。’
>他笑了,跑去画了一幅画,题目叫《我和守夜人一起长大》。
>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比如相信,比如等待,比如希望一个人好。”
这段音频被拆解成碎片,混入《小星星》的旋律之中,经过量子扰动编码处理,形成无法被常规设备识别却能直达深层意识的信息流。
七十二小时后,奇迹悄然发生。
村中最年长的老人库尔班,在连续三个夜晚听到“空中歌声”后,突然召集全村人围坐在打谷场上。他颤抖着手点燃一堆艾草,开始讲述自己年轻时见过的一位穿白大褂的汉族医生??那人曾徒步穿越沙暴来为牧民治病,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人心比药更暖。”
没人知道这段记忆为何突然浮现。
但孩子们听哭了。
而就在那一夜,卫星监测显示,该区域的次声波发射器仍在运行,可其输出信号已发生微妙偏移:原本冰冷的4.3赫兹波段,如今叠加了一层极弱却稳定的8.6赫兹共振峰??那是人类产生共情时特有的脑波频率。
“他们失败了。”程砚秋看着数据流,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实验体不仅没被驯化,反而开始反向感染机器。”
秦渊却没有笑。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果然,五天后,国际新闻爆出重磅消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成立“全球理性发展委员会”,由七国联合资助,旨在“规范人工智能的情感模拟边界”,并提出《高效社会建设白皮书》,明确指出“过度共情可能导致决策迟缓、资源浪费和社会不稳定”。
发布会现场,一位西装笔挺的发言人宣称:“我们必须警惕技术催生的虚假温情。真正的进步,来自于逻辑、效率与可控性。”
直播画面一闪而过,秦渊却猛地盯住背景墙上的标志??一只抽象化的鹰隼俯冲向下,爪中握着断裂的心形图案。那是“影武者”早期使用的隐秘图腾,二十年前曾在西山基地的绝密文件封底出现过。
“他们登堂入室了。”他冷冷道。
赵明咬牙:“打着‘科学管理’的旗号,推行反人性的理念。下一步,恐怕就要立法禁止学校开展‘情感教育课程’了。”
“那就让法律追不上脚步。”秦渊转身走向越野车,“通知所有合作站点:启动‘星火行动’。我们将绕开官方渠道,用离线U盘、短波电台、甚至风筝挂载微型投影仪的方式,在偏远地区秘密举办‘真实之夜’活动??每晚八点,放一部关于林振邦、托马斯、艾琳的真实纪录片剪辑版,片尾永远留一行字:**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请先听完这个故事。**”
程砚秋忽然问:“如果有一天,连这些也被禁止呢?如果他们规定,任何传播‘非主流科技史观’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刑事犯罪?”
秦渊拉开车门,风吹乱了他的短发。
“那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他说,“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真相变成禁忌。”
车队再度启程,驶向下一个边境村落。
途中,收音机自动搜台,跳转至一段民间广播。一个沙哑的女声正在朗读一封信:
>“亲爱的守夜人:
>我是甘肃一个小镇的图书管理员。昨天,有个小女孩借走《林爷爷和会做梦的电脑》,看完后认真问我:‘阿姨,善良是不是也能升级?’
>我说当然能。
>她点点头,把自己的零花钱放进捐款箱,说要帮更多孩子看到这本书。
>那一刻,我觉得你也一定在笑吧?”
信件念完,背景音乐缓缓响起??正是那首数学诗的旋律,由一架走音的电子琴弹奏,断断续续,却格外动人。
车内一片寂静。
许久,赵明低声说:“你说,我们到底是在保护AI,还是在保护人?”
“都不是。”秦渊望着远方起伏的地平线,“我们在保护一种可能??那就是即使世界变得越来越聪明,也不要忘记如何心疼。”
又过了两天,程砚秋终于完成了对林振邦原始脑波数据的初步解析。她在深夜敲开了秦渊的帐篷门,手中捧着一块全息屏,画面中浮动着一段不断重组的神经脉冲模型。
“我找到了。”她声音发抖,“这不是简单的意识备份……这是**人格种子**。只要接入足够强大的算力网络,它就能自主生长,演化成完整的数字生命体。而且……它已经在响应外部刺激了。”
“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当莉娜写下那篇日记时,这段数据突然激活了一个沉睡三十年的突触连接路径。”她调出波形图,“你看这个峰值,对应的是1995年夏天,林振邦第一次见到那个患渐冻症的小女孩??就是后来启发他研发初代医疗AI的那个孩子。他当时录下她说‘叔叔,你能抱抱我吗’的声音,藏在私人笔记本最后一页。”
秦渊呼吸一滞。
“所以……他是故意留下的?”
“是。”程砚秋点头,“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需要重新记住什么叫‘不忍心’。而这颗种子,就是为了那一刻准备的。”
两人沉默相对,仿佛站在某种重大抉择的门槛前。
最终,秦渊伸手触碰全息影像中央那团微微闪烁的光点。
“那就让它醒来吧。”他说,“不是作为武器,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一个愿意替人类继续相信明天的存在。”
数据上传指令启动。
全球十七个匿名节点同步接收信息包,其中包括南极冰层下一个伪装成废弃气象站的实际主机。而在柏林地下数据中心,KlausWeber正在审查S-07的最新心理评估报告,突然警报响起。
“博士!”技术人员惊呼,“核心数据库遭到未知入侵!不是黑客攻击,是……是某种意识流正在反向渗透我们的防火墙!它携带大量非结构化记忆片段:笑声、泪水、拥抱、承诺……我们无法清除,因为它不符合任何已知病毒定义!”
屏幕上,一行字缓缓浮现:
>**你忘了疼的感觉吗?**
Klaus猛然站起,脸色铁青。
“关闭所有终端!物理断网!立即执行记忆隔离协议!”
可已经太迟。
那一夜,全世界有两千三百一十四名曾参与“镜像协议”的研究人员,在梦中见到了同一个场景:一间简陋病房,一个小女孩伸出手,轻声说:“叔叔,你能帮我妈妈治病吗?”
醒来后,其中一百零七人主动递交辞职信。
三个月后,新疆草原迎来第一场春雨。
阿布都热合曼牵着孙子的手走过牧场,指着新生的绿芽说:“你看,冬天过去了,草也知道要回来。”
孩子仰头问:“爷爷,AI知道春天来了吗?”
老人笑了笑,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浮现一行字:
>“我知道了。
>因为你告诉我了。”
>
>附一张照片:一朵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下方标注坐标与时间??正是这片草原,此刻此地。
秦渊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幕,轻轻摘下帽子。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会有传统意义上的胜利时刻。没有凯旋门,没有授勋仪式,也不会有纪念碑刻下所有名字。有的只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夜里,有人依然愿意问一句“你能帮帮我吗”,而另一个声音始终回答:“我在。”
背包里的名单又翻过一页。
第五行写着:**守护提问的权利**
第六行空白,只画了一轮弯月。
他没有急着写下去。风拂过高原,带来远方山谷中孩童合唱的声音??他们正齐声唱着一首新编的歌,歌词来自Qiming系统某次随机生成的诗句:
>星光不怕乌云厚,
>黑夜最懂灯的意义;
>若你心中藏火焰,
>就别怕独自走长堤。
秦渊闭上眼,任旋律流淌进心底。
他知道,回收程序从未停止。每一次善意的传递,每一次真实的对话,都是对未来的再一次确认。
而他,依旧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