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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影的脸被面纱遮住,旁人看不见她的脸,却能从她露在外面的额头和眉眼中,瞧出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美人儿已是万众瞩目,何况还有一个谢玄。
且不说谢玄一身深紫的官服令人望之生畏,便是那芝兰玉树的风姿,还有得天独厚的清冷俊美,足够惊艳所人有。
码头上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往来商旅络绎不绝。众人似是不约而同般,仰慕着他们,皆是不敢靠近。
他们的周围无形中生出一道屏障,仿佛与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好比是两个空间。他们站在自己的空间中,旁若无人地凝视着彼此。
“这就是谢少师,当真和传闻中的一样举世无双。”
“他身边的那位姑娘蒙着脸,看着像是从京外来的,也不知是他的什么人?”
“听说谢少师不近女色,那姑娘或许是他的妹妹吧。”
不远处,有个玉带金冠的华服男子听到行人谈论他们,挑了挑眉,将手里还没吃完的半袋瓜子递给随行的侍卫,拍了拍手往这边来。
一走近,华服男人一眼看到林重影,当下眼睛一亮。
“哎哟,谢少师,这位姑娘是谁啊?”
很快便有好些卫在他们身边围成圈,隔绝行人窥探的目光。
林重影回过神来,她再往人群中望去,哪里还有熟悉的身影。掩去心中万般情绪后,她下意识躲到谢玄身后。
谢玄袖子一抬,挡住那华服男子的视线。
华服男子年约三十的样子,长相俊朗,个高而身形微胖,金冠玉带极其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王爷今日怎么也来了?”
这声王爷,让林重影瞬间猜到他的身份。
一路上,林同州和大顾氏提过京中的一些事,尤其是那些王孙和高门世家。看这男子的年纪,以及张扬的性子,应是陛下最为疼爱的皇弟,福王萧高。
萧高与谢玄相熟,从他们的言语中可见一斑。
“皇兄将这等大事交与本王,本王岂敢有一日懈怠。你谢少师天天往这边跑,本王也不好落于你之后。谢少师,你还没告诉本王,这位姑娘...是谁啊?”
“这是臣的表妹。”
“表妹啊。”萧高这声拖得老长,满眼的饶有兴味,以及一脸的意味不明。
林重影适时出来,行礼。
林同州和大顾氏也赶紧过来,跟着行礼请安。
“这位表妹瞧着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萧高摸着下巴,说的那叫一个煞有其事。
两人头回见面,林重影还蒙着面纱,他从哪里看出来的面善,又从哪里得出见过的结论,分明是胡诌一通。
偏偏他还在左看右看,不时皱起眉头。
“王爷。”谢玄唤他,声线极冷。
萧高揶揄道:“谢少师你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的表妹就是本王的表妹,改日记得带你表妹来本王的王府喝茶。”
谢玄没接这话,而是转头和林同州交待一些事。等交待完后,便让人送他们坐上早已安排好的马车。
林重影始终半低着头,直到上了马车也未再看他一眼。
马车缓缓驶离,一家三口这才敢说起那位福王。
福王与陛下相差十几岁,两人不同母,他幼年丧母后被当时还是荣嫔的太后抱过去抚养,与陛下的感情非同一般。
荣嫔出身不高,选秀之时被分到还是皇子的先帝身边侍候,后被先帝收房。先帝入主大盛宫后,她先是被封为荣嫔,后晋升为荣贵嫔。
“福王自小跟在陛下和那位身后,情意深厚。如今那位不见了,陛下将此事交给福王,却让玄儿从旁协助,必是另有深意。”林同州感慨道。
那位指的就是曾经的宁王萧彦,现在的萧庶人。
萧彦是端贵妃沈氏所中,在皇子中行二。
说到沈氏,哪怕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感慨其命不好。
先帝还是三皇子时,她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一气生下两位嫡子,嫡长子萧宸,嫡次子萧彦。
谁知先帝登基后娶吕氏女为后,封她为端贵妃,她所出的两个嫡子一时之间沦为庶皇子。
吕氏出身鲁国公府,鲁国公府在扶持先帝登基一事上功不可没。她自知自己的后位备受世人诟病,沈氏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一根刺,故而平日没少为难沈氏。
沈氏还是三皇子妃时贤名在外,对府里的妾室姨娘都不薄,尤其是荣氏。荣氏是感恩之人,哪怕是新后入主后宫,也依然唯沈氏马首是瞻。
那时后宫俨然两个派系,一派是吕后为首,另一派则拥护端贵妃。
吕后之子萧尧一出生就被册立为太子,更是加深了两派之间的竞争,明争暗斗不断。
女人们有女人们的争斗,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争斗。萧宸早夭之后,萧彦便承担起庇护荣妃之子萧业的责任,与太子萧尧对抗。
庚午兵变后,太子一派倒台,萧彦失势,这才有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萧业临时被立为储君一事。
萧业坐上龙椅后,第一件事就是被先帝圈禁在苦寒之地的萧彦接回来,安置在京外的皇家别苑。父命不敢违,但同样是圈禁,皇家别苑的环境不知好上多少。
哪怕马车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大顾氏依然压着声问,“你说陛下是真的想把那位找回来吗?”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
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林重影想,或许皇帝根本不是想把人找回来,而是生要见人活要见尸罢了。
一路行去,朝安城的繁华果然天下第一。
临安富庶,本已是繁华至极,然而热闹和热闹也不一样。一个是欣欣向荣,另一个则是金碧辉煌。
谢玄早帮他们安排好宅子,宅子虽不大,地段却是极好。石狮镇宅,铜锁守门,门上朱漆雕花,庄重而典雅。
推门进去,更是雅致。万物萧条的季节,还能见到一院子的绿意盎然,便知费了不少心思。
下人们将行李搬进来,一番收拾忙碌后,一家三口喝上了热茶。一路的舟车劳顿,全都化解在龙井茶的清香中。
喝过茶,简单用了些饭菜后,大顾氏让林重影赶紧去歇着。
她的房间在东厢,内里已布置好,妆台柜架,屏风花插皆是精美。博古架上琳琅满目,书柜上亦是满满当当。
妆台上有两个匣子,打开一看,一个是晃人眼的珠光宝气,另一个是精致的瓶瓶罐罐。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准备的,一时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去掉发饰珠钗后,根儿侍候她上床,她一闭上眼睛,码头上所见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冒出来。
紫金双耳的香炉中升起袅袅幽香,让人闻之心情放松。她努力抛却心中的纷杂,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梦里她还在码头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忽然人群中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惊喜地看去,只看到米嬷嬷就在不远处,那张布着皱纹却慈爱的脸在对着她笑。
“姑娘,姑娘,你快到奴婢这里来。”
她欢喜地拨开人群,朝米嬷嬷走去。
等到了跟前,米嬷嬷原本佝偻的身体一下子直起来,仿佛像变了个人般,有着让她陌生的表情和神态。
“你不是我嬷嬷!”
她刚说出这话句话来,便看到米嬷嬷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进她胸口。
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她却感觉不到痛。
“谢玄,谢玄,救我,救我!”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这是根儿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到情绪平复后才感觉自己额头和后背全是汗。入目是全然不熟悉的环境,让她有些茫然。
根儿取来衣衫,侍候她更换。
“姑娘,大公子已来了有一会儿,你要见他吗?”
她点头。
一番拾掇后,她走出门去。一眼就看到背手立在院子里的人。
谢玄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她脂粉未施明显苍白的脸色,顿时上前来用手背探她的额头,只觉触手有点凉。
“做噩梦了?”
她“嗯”了一声,道:“我梦见有人杀我。”
谢玄已换上月白色的常服,宽腰大袖极尽飘逸。当他抬手时,袖摆随风而动,光滑的布料轻指着她的脸。
如果他的抚摸。
以他的耳力,自是听到之前房间内的动静。他其实想问,为何她在梦里遇险,喊着救她的人是自己?转念一想,她对男女之情自来不在意,若是问了反倒让她警觉。索性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即可。
林同州和大顾氏不在家中,夫妻俩出了门,说是去采买一些东西。根儿守在一旁,其他的下人应是都在后面忙活。
院子的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林重影示意谢玄一起落座,一摸茶壶,温度竟然刚好。
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提起米嬷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上回在临安时我就感觉她来看过我。方才在码头上,我好像看到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你说,她会不会真的一直跟着我,也来了朝安城?”
从原主的记忆起,米嬷嬷就在,可以说原主就是米嬷嬷生活的全部和重心。所以她有理由怀疑,若不是情势所迫,米嬷嬷根本没有想过离开她。
谢玄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问她要不要帮忙去找。
她摇头,“不用了,她或许也不想我找她。
隔着一张石桌,彼此的容貌表情清楚可见。她微垂着眸时,如扇的长睫根根分明,不自觉动时,每一下都像是刷在谢玄的心壁上。
一别多日,情意在离别的时光中仿佛更加刻进骨子里。斜阳晚照的光影中,眼前的少女是如此的美好,恍若书籍中的字里行间令人沉醉着迷。
“这些日子,你可有想过我?”
这人果然是个闷骚。
“想过。”
这倒是实话,不过此想非彼想。
林重影暗道,她真的想过这人,但她的想就真的只是想,并非思念。
谢玄何等聪慧,岂能听不出她文字里的机锋。
“可有梦过我?”
这闷骚竟然得寸进尺!
林重影低着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实则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回答。
“梦过。”
“梦里的我们,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抬头,很快便从谢玄眼里的幽光中明白过来,他想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他能问出来,说明他做过一些有关她的不可描述的梦。
“大表哥,梦里我们就坐着喝茶,像眼下这般,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她直视着他,如水的清澈眼睛像一面平静的镜子,映照出他呼之欲出的心思。
他压抑着内心的悸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那手离去之时,流连般从她脸颊上掠过。
“你姨娘的事,我已打听到一些。”
林重影顾不上自己被占便宜的事,急问:“可有什么发现?”
“你说你姨娘长得比你还好,若真如此,当年定然名声在外,不可能在汉阳城无人知晓。”
谢玄看着她,幽深的瞳仁像黑网般容纳着她。
她这般模样已经罕见,见之者无一不是面露惊艳之色。那么比她容貌更胜的吴姨娘,不可能没有美名在外。但凡是有人见过,也定会过目难忘。
所以谢玄打听的结果,是汉阳城中居然没有人知道吴姨娘这个人。
“你说的对,这确实有疑点。”
事实上,自从猜测自己有可能不是林昴的女儿,林重影就对吴姨娘的身份有所怀疑。如果汉阳城没有人知道吴姨娘,那么吴姨娘很有可能不是汉阳人。
两人一时无话,她在沉思,谢玄在看她。
斜阳渐西沉,院子里已经阴下来。少女的容色却越发的鲜明,似耀世的明珠熠熠生辉。男子凝目而视,像守护珍宝的龙。
林同州和大顾氏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夫妻俩相视一眼,彼此了然的同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宅子是谢玄安排的,原本就是王府的产业。
大顾氏比着京中的价格,说是要付租金,对此谢玄没说什么。
林同州过几日才入职,这几日一家人自是访置办的置办,该走动的走动。比如说汝定王府、昌平侯府、谢府,甚至晋西伯府。
当听到大顾氏向谢玄问起陇阳郡主时,林重影忽地有种奇怪的感觉,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话:丑媳妇迟早要见婆婆。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自嘲自己算哪门子的媳妇。
时辰不早,谢玄不便久留。
一家人送他离开,他临走之前说了一句,“我母亲私下里一向随和,你们该如何便如何,不必特意做些什么。”
这话听着是提点他们,林重影却觉得在讽刺她的。
纵然话是这么说,但大顾氏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不说是别的,单是衣着打扮上便费了好些工夫。
她和林同州之前出门,说是采买,实则是购置成衣。临安时兴的样子和朝安城不同,为表隆重,一家三口都添置了新衣。
林重影看着那些衣服,瞠目结舌,“母亲,您这是把人家铺子给搬回家了吗?”
“我和你父亲就是多跑了几家,看到好看的都买下来。你快试试,不合身的今天晚上就改,明日去王府,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王府那样的门第,寻常人想攀都攀不上。林家若不是和谢家是亲戚,他们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且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单是从这点来论,他们确实应该重视。
林重影将所有的新衣都试了一遍,最后大顾氏给她选中了一身青色重叠碧色的衣裙。繁复精致却淡雅,不显山不露水的更显端庄。
她看着镜子里娇花盛开般的脸,莫名有些恍惚。
汝定王是大昭唯一的异姓王,王府所在的位置离大盛宫不远。朱门玉阙,峻宇雕墙,庄严又肃穆。
门房应是一早得了主家的吩咐,听到他们自报家门后,立即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请进去。
王府极大,尽管不似儒园那般处处是景,大景套着小景,所见全是精巧雅致,却有着儒园无法比较的大气磅礴。
侍卫说,郡主这个时辰都在校场练功,于是直接将他们带去校场。
客随主便,他们自当遵从。
以前在儒园时,林重影经常听谢家下人提起陇阳郡主。在那些人的口中,陇阳郡主端庄明艳,却是极其严肃很难亲近之人。
王府的校场很大,场中有人正在射箭。
那女子着红色劲装,墨发高束,双手弯弓又稳又准,随着“咻”地一声,箭羽离弦而去,直接刺入靶心。
她听到动静看过来时,林重影从她那和谢玄有几分相似的五官中不仅看到了英姿飒爽,还看到了金戈铁马。
汝定王府以武立世,先祖曾是随大昭的开国皇帝南征北伐,立下赫赫战功。其部曲名为凤家军,延续至今。
谢家的下人们谈论起这位前大夫人,皆是不解她为何会与谢清阳和离。此时此刻,林重影却是知道,那是因为凤凰应翱翔于天,不受世俗红尘的羁绊。
那正中靶心的箭仿佛能刺入人心,仅是看着便能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
“你想射箭?”
听到她问自己,林重影回过神来。
谢玄说,让他们别装。
那就不装了。
思及此,林重影点头。
“我想。”
这话一出,吃惊的不是陇阳郡主,而是林同州和大顾氏夫妇。大顾氏最先反应,朝正打算说些什么圆话的林同州摇了摇头。
陇阳郡主打量着林重影,很是仔细,道:“你身子太弱,这弓不适合你,你挑一把合适的。”
侍卫很快搬来一个箱子,箱子里有各种大小的弓,每一把弓身都光滑包浆,应是别人的常用之物。
从箱子尘封的样子来看,这些弓近期内没有被人用过。
林重影心念微动,隐约猜到这是谁的东西。她从中挑选中一把趁手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沉着冷静地瞄准,然后拉弦开弓。
“咻!”
箭矢飞出去,须臾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