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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放置四个青铜鼎炉,分别位于四角。炉子里炭火旺盛,用的是上等的银霜炭,无色而无味,唯有熏染的檀香与砚中的墨香。
楼下的热闹声须臾间远去,唯有他的心跳声如鼓如瑟。鼓声震耳欲聋,瑟音丝丝入扣,一声撞击着,另一声趁机侵入。
少女墨发倾泄,从他手臂滑过,如香软的蛇。那被咬的地方一片温热濡湿,有着令人蚀骨触电之感。分明是抑蜇刺的微疼,却像是咬到他的心尖上,又刺又痒。
齿印清楚,泛着血色。
林重影看着自己咬出来的印子,那齿印的血色告诉她,她方才咬得有多狠。而被她咬的人,不仅一声未吭,且未有任何阻止退缩之意。
她轻颤着眼睫一抬眸,对上的就是男人幽沉吓人的目光。这目光太过危险,眸中风云诡变,充满着无尽的侵略性。
微张的唇,还来不及说出一字半句,便被男人生茧的指腹抵住,一寸寸地描绘着,摩挲中带着贪婪的眷恋。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低下头去。
她这一低,谢玄也跟着俯首,与她气息相近。
“如此,可消气了?”
“......“
“看着我说话。
男人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之对视。她气息一乱,与对方的气息瞬间纠缠在一起,一个寒而清冽,一个若幽兰香。
仅是一瞬间,她败下阵来。
她不敢再看谢玄的眼睛,下意识半垂着眸。如此一来,她的视线中是男人的下颔与脖子,下颔的线条极其的完美,喉结在她的注目下滚动着,隐约还能听到咽口水的声音。
“还气吗?”谢玄压着眉,也压着心中那狂嚣的猛兽。哪怕再是渴望,再是情难自禁,也得死死地忍着。
林重影其实也没有多气,更多的是无奈。这人对她的企图太过明显,她无处可逃。除了被动接受外,再无其它更好的选择。
对她而言,这就是个死局啊。
死局里的人做什么都是徒劳,哪怕是能使个小性子,发发小脾气又如何,完全不痛不痒,什么也改变不了。
算了。
人总得为现实低头。
“大表哥,我也不是生气,我就是心里不得劲。”
这声音低而轻,又有几分娇软,如同猫儿的噜咕声。
谢玄感觉心底的猛兽像是听到了猎物的呻吟声,声声刺激着它的兽性与兽血的觉醒,俨然快要压制不住。
他所有的坚持在一点点地崩塌,什么心甘情愿,他若是真咬死这一点,恐怕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罢了。
他何必为难自己。
总得让这女子先心甘,以后才能情愿。
“你想要什么………………”
“郎君。”卫今从外面推门而入,一眼瞧见里面的情形,立马捂住自己的眼睛。
林重影得到契机,连忙推开谢玄。
谢玄蹙着眉,不悦地看向打断自己好事的卫今。
卫今背对着他们,禀报着要事。“郎君,福王殿下正在找你。”
他心里想的却是,真是要了命了,他不会坏了郎君的好事吧。
福王找谢玄,当然还是为了萧庶人一事。
谢玄下意识将手成拳,似是想将方才指腹下那柔嫩的触感紧紧留住。他用袖子将那咬痕盖住,起身时恢复清风明月般的姿态。那清冷的气质,得天眷顾的出尘长相,半点也看不出之前的兵临城下的蓄势待发。
卫今自知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跟在他身后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不敢多说一字。
主从二人出了房间,他的右手一直托着左手,仿佛左袖中藏着什么奇珍异宝般,很是顾惜的神态。
隔着几层衣料,他抚摸那咬痕,但是还能感觉到那湿热湿濡,眼中尽显愉悦之色,如春风化雨。
卫今见他这般,哪怕不知道他袖内的乾坤,也知和林重影有关。暗自啧啧称奇,心道那位影姑娘当真不同凡响。
郎君这般模样,还真是没眼看。
他们正准备下楼时,谢玄忽地眼神一变,凌厉地朝三楼望去。
那间贵宾室的窗后,端阳公主蓦地心一紧,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谢舜宁见之,忙扶住她,“殿下,怎么了?”
端阳公主抚着自己的心口,比起谢玄这一眼刀子的杀伤力,她更惊骇的是谢玄先前眼中的情意与笑意。
朝野上下皆说谢少师是清风明月立朝堂,不负百姓不负君,心中只有家国天下,于男女之事上最是冷情冷性,她也一直以为如此。
天家无情,无夫妻,无兄弟,也无父子,正好她所求之事,也无关情爱,仅是谋局谋势,所以她以为一个不囿于情事的男子,与她才最是般配。但方才她瞧得分明,那位清心雅正的谢少师应该已经动心了。
“谢夫人也不知是何意?自己的产业让个外人来管账,还由着楼里掌柜称一个外人为小东家。这若是传扬出去,还以为她是有什么打算?”
这话是端阳公主身边的心腹嬷嬷说的,她姓郑。郑嬷嬷话里意思再是明白不过,无非就是臆测陆氏的用意。
“嬷嬷,我大伯母绝对没有旁的意思,定是楼里的掌柜误会,一时口误罢了。”
“谢三姑娘莫怪奴婢说话直,方才还有人说那林姑娘是你,她今日一言一行,难免全落在你头上。万一有个风言风语的,受牵连的可是你。”
“这事我会处理。”
谢舜宁都这么说了,郑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
端阳公主一直不语,若有所思地看着谢舜宁。
谢舜宁的额头上有一道不大的伤疤,是上回救李秦时落下的。这伤疤若是用脂粉好好盖一盖,应该也不太明显。但她似乎没有这么做,而是妆容极淡,任由那把被人看到。
她见端阳公主看着自己,不太自然地摸着那疤,道:“臣女自知破了相,面容已是不雅,还请殿下莫怪。”
“谢三姑娘舍己为人,本宫赞赏都来不及,又岂会怪你。这世间的福祸相依,本宫觉得对你而言更是如此。”
谢李两家此前有意结亲的事,在朝安城不是什么秘密。后来李世子生了怪病,传出什么破相之女方可化解的话来,多少人都以为这门亲事必定不成。
哪成想事发突然,她也破了相,京中上下议论纷纷。有说她与李世子有缘,注定是天生一对的,也有怀疑她是故意破相的。
“谢殿下吉言。”她郑重谢恩后,恭敬问道:“殿下,要不先让人上菜?”
今日做东的是她。
端阳公主点了点头,“也好。”
天香楼在朝安城颇有名气,乃是京中很多王孙贵族最喜宴请之地。楼里的菜品涉及甚广,各地的菜式都有,光是厨子就是十几个。
三层是贵客,厨房早有准备。
一道传菜的吩咐下去,她们点的菜很快被送上来。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摆上桌,不输宫里的那些御膳。
菜好齐后,谢宁起身去关窗。
“这外面吵得厉害,莫要扰了殿下。”
恰在这时,林重影推开窗往外看。
两人的目光蓦地撞到一起,犹如不期然的相遇,时辰地点全然不对,哪怕同为有奇遇之人,除了错身而过,再无其它的可能。
隔着上下楼的距离,她如水的眼睛一派平静。当看到窗户内那嬷嬷的身影一闪而过时,她心下了然。
酒楼的账目最是繁琐,她这一待就是一整天,连午膳都是在楼里用的。直到日落时分,她才离开。
上了马车后,让车夫先不回林家,而是先去谢府。
之前发生的事,她想着陆氏应该已经听说,但听别人说和她亲口说是两码事。她既然接了这差事,自然是要尽力做好。
谢府的下人认得她,对她很是恭敬。
这些世家高门内的下人,眼活心活的人太多,一言一行全跟着主子们的喜好与风向。陆氏和谢及对她的亲近,足够他们对她如此。
门房还告诉她,谢舜宁也在府中,正陪陆氏说话。
她若有所思,往内院走去。
正院内,炭火十足。
铺着锦绣四神纹桌布的茶几上,摆放着各色的果子与精致的点心。衣着不输千金小姐的丫环半跪着煮茶,茶香中氤氲着果香。
若是从前,谢舜宁最不喜陆氏这般做派。
重活一回,她知道谁对她好,所思所想也起了变化。哪怕陆氏的做风做派再是不合她的见识,她也不会说什么。
她不愿谢玄再孤苦一人,也不愿陆氏被人指责。
“大伯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影表妹那般模样,若是抛头露面委实太过招摇。大哥一旦遇上,又不能不管。倘若传到郡主耳中,怕是会对大伯母有微辞。”
这话陆氏当然听得明白。
后母难为,越是本事大的继子,越是不好做什么。因为无论做什么,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可能都会被曲解。
“这事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谢舜宁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继续多说,起身告辞。
等谢舜宁走后,她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影娘那孩子千好万好,唯出身不高是事实,也不可能更改。”
方嬷嬷道:“夫人,尽人事,听天命,你为了给影姑娘长脸,让她帮着管账。想着若是郡主知道影姑娘还有此才能,也能高看一眼。”
“郡主心胸之广,我是知道的。但在世人看来,影娘的身份实在是......”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是林重影来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皆知林重影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而此时的林重影,与往府外走的谢舜宁碰上。快要错身而过时,两人齐齐停下见礼,瞧着客气疏离。
谢舜宁对她的感觉很复杂,一个上辈子从未见过的人,没想到这一世竟然如此的打眼,竟然还入了大堂兄的眼。
大堂兄注定位极人臣,他的妻子理应出身高门赫赫不凡。哪怕这个影表妹再是有几分聪慧,也不配站在大堂兄身边。
“影表妹,可否听我一言?”
“三表姐有话,但说无妨。
“今日之事,我全程看在眼里,不得不说,你处理的还算得当。”谢舜宁不讨厌她,说话也直,“但有一事不妥,你可知晓?”
她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谢舜宁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目光中没有轻蔑轻视之色,“或许是以前没人教过你,所以你很多规矩都不太清楚。姑娘家到了议亲之龄,言行应该更加谨慎,莫说是表兄弟,便是亲兄弟也当避讳些。”
“三表姐所言极是,我日后定当注意。”
这话虽不好听,却也中肯。
“影表妹是聪慧之人,当知我是何意。今日大堂兄对你维护,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会招来一些口舌是非。’
“三表姐的意思是我明白,只是这话,你为何不同大表哥说去?”
谢舜宁愣了一下,皱着眉看向林重影。
林重影的眼睛清澈无波,如静止的湖水,映着山川日月,幻化出五光十色的美。仅是这一双眸子,已然美不胜收,更遑论绝色的容颜。
这般倾城之色,饶是谢舜宁多活了一世,近看之下仍然大受冲击。
“影表妹当知自己是什么容貌,不说你是有意,只要你不拒绝,我想应该不会有男子能抗拒得了。”
上辈子冷清冷性,位至相位却孑然一人的大堂兄都未能幸免,谢舜宁想不出这世间还有哪个男子能免俗。
林重影心下叹气,道:“三表姐怎知我没有拒绝?”
“......“
“三表姐,我知道你是为大表哥好,可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问问大表哥,他是否愿意接受你的好。或者你去劝劝他,让他接受你的用心良苦。”
“这些话我会和大哥说,但你......”
“三表姐,说来或许你不信,不管是哪个表哥,我都只想安安分分做个表妹。”
林重影看了一眼天色,日头已沉,寒气更甚。这会儿的工夫,她觉得手脚都开始发凉,已然有些站不住。
她搓了搓手,吹了一口热气。
热气来得快,散得也快,还不等指尖缓过来,重又被寒气冰住。
忽然她闻到熟悉的冷冽气息,下意识转头望去时只感觉身上一暖,带着体温的深紫色大氅披在她身上,长度将她完全包住。
“大哥。”谢舜宁喃喃着。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如玉,也不过是眼前的一对璧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若论长相,也唯有这位影表妹才堪与大堂兄相配。
谢玄睨她一眼,淡淡地道:“她说的没错,你应该来问我。”
很显然,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大哥,我.....我是为你好。你是谢家未来的家主,陛下对你十分看重,你代表不仅是谢家,还是没定王府,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招来世人的非议。”
“男婚女嫁而已,只要家世清白,何来的非议?”
男婚女嫁?
不是纳妾纳色吗?
林重影如是想着,面上不显。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舜宁自然不会半途而废。她本就是要么不说,要么直言不讳的人,当下道:“大哥你自小天资过人,人人知而赞之。你六岁成诗,九岁便能问倒祖父,十二岁面圣献策,被授学士之位,十八会试榜首,被陛下钦点为状元。放
眼天下,有几人能与你匹敌。
你身边之人,不论出身学识,理应同样不凡。你若与影表妹...传扬出去,世人该如何说你?他们会说你不过也是凡夫俗子,为美色所迷,不管不顾,你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你真的要这样吗?”
林重影听着都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像谢玄这样的人,还真是应该配个公主。她重活一世,心心念念为自己的兄长打算,不可谓不用心。
她也确实认为,普天之下除了端阳公主,恐怕再无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大堂兄。上辈子大堂兄一直未娶,而端阳公主也未嫁。
那样的痴情,那样的等待,让人为之动容。
而这位影表妹呢?
且不说出身低,还有林家和谢家的那些旧事。倘若日后被人知晓,必会受人诟病,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大堂兄娶了一位差点给自己堂弟做妾的女子。
“影表妹,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聪慧过人,也通晓事理,我相信你必有良配,但那人不是大哥。”
“谁说不能是我?”谢玄的大学,不知何时将林重影的手包住。少女纤细的手指冰凉,使得他眉头一皱。
这时一小团白影不知从哪里飞过来,落在谢玄的肩头,“大哥来了。”
它转动着绿豆般的眼睛,歪着脑袋看林重影,“大嫂,大嫂。”
谢舜宁听到它叫林重影为大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大哥,你们.....“
谢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热的,瞧着红扑扑的,“大哥,影姐姐,你们来了!咦,三姐姐也在。”
谢舜宁指着一点红,问:“小七,这鸟儿怎地胡言乱语?”
“它没有胡说啊。”谢及人小鬼大,上次一点红叫影姐姐大嫂,大哥一点也没生气,他就知道大哥是什么意思。“大哥,你说,一点红有没有胡言乱语?“
谢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它没有胡说。”
一点红许是知道在说它,跟着附和,“没有胡说,没有胡说。”
这下不止谢舜宁难以置信,林重影亦是如此。
林重影下意识去看谢玄,谢玄却像是故意般不看她。
她心里嘀咕起来,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哪怕再是受宠的妾,也万万当不起大嫂二字,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思忖着,听到谢玄对谢舜宁道:“我此生非她不娶,她日后也会是你的大嫂。今日之事,我希望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