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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剃着贴头皮短发的矮个子男人,沉着脸没有任何表情,鲨鱼般死气沉沉的眼珠盯了王士铭片刻,才缓缓地收起枪。他不屑的摆摆手,轻蔑地示意王士铭离开。
王士铭拿出手帕抹去额头的薄汗,鞠躬后,转身离开,没再多看一眼面前矮小的男人。
这个经常骑着一匹黑马在香港大街上横行的短粗罗圈腿男人,被冠以杀人王的称号。据说市民只要在街上敢多看他一眼,都会被军刀砍死,或者被一枪击毙。
他更对暗杀和围捕不遗余力,暗杀了不少爱国的学者。后期美军“飞虎英雄”荷克少校因驾驶的飞机被击中,跳伞降落,被中国老百姓营救。野间贤得知,即令部属赶赴降落地挨家挨户搜捕,并将营救过荷克的村庄房屋尽数烧毁,民众尽数被杀害,市民被惨遭屠村。
日本投降后,在英美和香港市民的强烈要求下,野间贤被押送回香港执行死刑。
最终带着他的一身罪孽灰飞烟灭。
王士铭回到大班的办公室,不动声色地继续用法文和大班沟通。获悉了他被关押在赤柱的集中营和里面的人数。
他告诉大班,日本人要求他交出金库的密码,并要求自己继续运营银行。
大班苦笑了一声,‘Wong(王),起码你吃得会比我好很多!’
王士铭没有回复,回头吩咐翻译官给自己拿来咖啡,面包和奶酪。王士铭轻轻地将食物推到大班面前,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晚上,小陈来到公寓,收音机里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悠扬的音乐流淌了一室。
王士铭给小陈倒酒,两人坐在厅中静静地喝着。楼下的便衣透过窗户看着两人在推杯换盏,似乎很家常。
不一会,小陈红着脸出来,叫来了三轮车,半醉着回家去了。
黑夜中,一队人像是游刃有余的蛇,在密集的亚热带树林中灵活的潜行,无声的向着目标前进。他们敏捷地到达赤柱集中营,在铁丝网剪开了一个口子,爬进集中营。撬开并进入简陋的排排木屋,找到了几个洋人,‘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跟我们走。’
其中几个洋人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几个中国人,他们浑身都是泥浆和树叶。英军的长官大方的伸出手,‘谢谢你们来营救我们。’
‘汇丰的大班在哪里?’其中一个队员用流利的英语问道。
‘被日军叫去问话了。’
‘shit!’那个队员似乎有些气愤。
不远处传来了鸟叫的声音,队员竖起食指示意大家安静。不一会,又传来了鸟叫声,队员们带着洋人们,借着月光,猫着身子向着铁丝网徐徐爬去。
这是东江大队最成功的一次,救出了十几名英美兵,之后的营救一次比一次困难。
汇丰大班不幸错过了这次营救,他是少数知道会有人营救自己的人。英军的长官通知了他。可惜,他凑巧被日本人叫去问话,错过了时机。
那名英军长官成功逃脱后,日本人怀疑大班知道内情,动用刑具拷打他。他咬死说不知道。他们将他独立关押。一开始还有足够的食物供给,等他将所有的港币都签名后,日本人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据后来日本人交代,大班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死的。
也许是感念王士铭的咖啡,面包和奶酪,大班挨着酷刑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
和王士铭见面时,他详细问过大班和英军长官被关在哪个确切的木板房中。东江大队能如此准确的找到他们,传递消息,他感觉消息就是来自于王士铭。不过,都不重要了。他这个曾经叱诧风云的大班,用自己的性命守住了英国绅士的诚信,感恩和英勇。
他的墓现在还在香港的二战陵园中。
几周后,一列从九龙开往罗湖的货车行驶到在大埔墟与粉岭站之间被截停,其中一节车厢起火,运载的港币化为灰烬。野间贤震怒,下令出动香港的大部分宪兵和部分罗湖的日军围剿东江大队,未果。
之后城内一番腥风血雨,上环的一家茶叶贸易商行被抄,贸易行的东家被抓,在严刑拷问后承认了自己是抗日的地下党高层。
贸易行的东主在供出了一名铁路主管后,在酷刑中意外死亡。铁路主管在被捕前自杀。
野间贤也传召了王士铭,将他困在小黑屋一整天。
最后,中华商会的人出面保释王士铭,他才被放回家。
小陈在门外接他,王士铭上车后才露出了愧疚和哀伤,他轻叹了一声,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逝去的人是为了掩护自己而被抓牺牲的。
翌日,日本人叫他正常工作,主要是整理客户信息,结算户口。王士铭知道日本人想要发行军券来偷换港人的存款,财富。
真是卑鄙!
一个多月后,几艘普通的日军货轮离开香港港口,其中两艘很快就被美军战机炸沉,野间贤再次震怒。事后,他甚至被日本高层降级处分。因为其中一艘货船上是从汇丰搬出的黄金。
王士铭望着远处树梢头被夕阳染得艳红的天空问道,‘成功了吗?’
小陈点头,‘船被击沉了。不过,野间贤得到消息后,发疯了一般,我们的几个据点,已经被发现捣毁了。您要赶快离开,我已经联系好了东江大队,今晚,我掩护您撤去大后方。’
王士铭浅笑,‘你也太小看野间贤了。我一早就被盯上了。他只是略有顾虑那些日军高层和怕吓到胆小的富商们而已。只需要得到一些证据,他就会来抓我。而且我现在走,其他的人会更没有时间换地点或者撤走。’
小陈缄默,他是抱着必死的心了吗?
‘我留下,你反而还有机会走,我之前叫你寄出的家书你寄了吗?’王士铭的语气中有了些波澜。
小陈红了眼圈,点头道:‘是经过澳门的暗点寄出的,一定会送到的,您放心。’
王士铭递给小陈一颗密封的药丸,‘你要是能成功地逃出去,将这个交给上面,要是被抓,死前一定要销毁。’他最后看了看小陈,轻轻说:‘去吧!’
小陈迟迟没能移动。
‘你最好像没事儿人一样滚出去,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丝毫的痕迹都会坏事儿。’王士铭警告。
之后,他冷静地走到酒柜前,酒柜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倒了两杯酒,双手握着杯子走向小陈,手出奇的稳定。小陈接过酒,王士铭和他碰杯,一饮而尽,‘将来,若有机会见到她和我的孩子,告诉他们,我~爱他们!’说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低头轻咳了一声。
小陈仰头喝下酒,深吸了一口气,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坚毅的转身离去。
厅内只剩下王士铭一个人。
一个人的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