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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金光寺的晦灭大师吗?」
「他竟然是无生盗首?」
「这怎麽可能?!」
没有丝毫意外,现场先是一静,继而一片哗然。
尤其是金光寺众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晦暗的表情剧烈变化,极度震惊之下,竟是忍不住连呼佛号:「阿弥陀佛……晦灭师弟,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在寺中留守吗,怎会也跟来了此处?!」
陈浪听到这话,心中诧异。
这是什麽展开?
难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岳狂所说的那样?或者岳狂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丶其中还有更多的隐情?
亦或者……金光寺想弃卒保车?
「老贼秃!!!」
岳狂反应过来,惨白的脸上红晕连闪:「无生盗首分明是你们的师兄晦明,你们两个老贼秃一唱一和,以为推一个人出来顶罪,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什麽?!
这话一出,场中喧哗更甚。
金光寺高僧竟然当众承认自己是无生盗首,本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岳狂竟然将矛头直指四大高僧之首的晦明禅师,更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胡说八道!」
「竖子狂言!」
「放你娘的屁!!」
不少对金光寺颇为尊崇的江湖人当场破防,尤以裴彧丶令狐蟾丶季含章三人为甚。
此三人显然都对晦明禅师极为敬重,脸色瞬间阴沉似水,若非岳狂心脉已断,就靠最后一口气撑着,这三大高手怕是已经下场出手,好好教训岳狂的口出狂言。
「阿弥陀佛……」
晦灭和尚身形枯瘦,乾瘪的手掌合于胸前,面无表情的开口:「岳施主,贫僧并非虚言诓骗于你,无生盗首确实是我,两位师兄对此,是毫不知情的。」
「贫僧知你不信,但事实上,施主确实有所误解。」
「在擎天盟总舵,逼叶师侄杀你的人是我。」
「派净尘和雁荡五枭去杀崔不二的人,也是我。」
「前日在飞鱼庄,邙山鬼君带人围杀岳施主时,贫僧也就在城中等候消息。」
「甚至……」
话到此处,他伸出一只手,遥指晕厥的晏知秋道:「在寺外伤了这位姑娘丶想要杀她灭口之人,也是贫僧!」
他自承行凶,当真如晴天霹雳,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晦暗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晃了一晃:「师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师兄,佛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师弟做下这些事情时,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日了。」
晦灭看了师兄一眼,微微躬身:「事到如今,也没什麽不能承认的,贫僧自揭面目,总好过岳施主和江湖同道们误会丶害了金光寺的百年声誉。」
「去你娘的百年声誉!」
岳狂身躯剧颤,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无生盗首若非是晦明老贼秃,就凭你,能让那麽多邪道高手俯首听命?!」
「为何不能呢?」
晦灭淡淡道:「净尘师弟出家之前,曾为祸一方,眼看就要毙命于正道高手掌下,是贫僧恰巧路过,劝他放下屠刀丶立地成佛,因而贫僧非但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是他入佛门的引路人。」
「雁荡五枭中的『艳僧』石杰,原是白云寺的小沙弥,因犯色丶杀二戒,几乎死于戒律僧的杖刑之下,贫僧当时正好在白云寺探讨佛法,一时动了慈悲之念,便劝住持放了他一条生路,转而逐出山门。」
「至于邙山鬼君,虽是魔道巨擘,武功比我强出许多,但他昔年练功时曾走火入魔,是贫僧以佛法化去其灵台魔头,因而他曾立下重誓,会无条件为贫僧做一件事情。」
「至于其他的邪道凶徒,或是与贫僧有旧,或是胁之以威,或是诱之以利。」
「如此,贫僧组建无生盗,其实轻而易举。」
他言语平静,却竟有一股傲然之意,似是对组建无生盗之事,颇为自得。
陈浪听的眉头直皱。
晦灭和尚这番话,竟能完美解释他心中的诸多疑问。
净尘和尚为何会对相交多年的崔不二痛下杀手?雁荡五枭为何会跟丰州的无生盗沆瀣一气?以邙山鬼君的武功和身份,怎会甘愿沦为大盗,还自称盗首丶替幕后之人遮掩?
但正因为太完美了,才显得有些不真实。
最关键的是,晦灭承认自己是无生盗首就算了,解释这些细节干什麽?
生怕别人不信吗?
岳狂强撑着一口气骂道:「任你舌灿莲花,也改不了那日在金光寺外,岳某亲眼看见晦明贼秃行凶的事实……」
「施主所说,可是这张脸?」
众目睽睽之下,晦灭乾枯的左手在脸上轻轻一拂,袖袍划动之间,他的面貌竟然骤然大变,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银眉温润丶满面皱纹,眸光深邃如渊似潭,整个人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慈悲之态。
「师兄?!」
晦暗和尚一见这张脸,整个人便呆如木鸡。
其馀众人也是惊呼连连。
「贫僧以无生盗的身份做事时,为防意外,都是顶着师兄的面貌,这位晏姑娘是无生盗手下唯一的活口,她不知怎的查到了金光寺,便以为师兄是无生盗首,但其实,贫僧才是!」
晦灭说着,大手在脸上一抹,竟又恢复了原来面貌。
见此一幕,岳狂眼睛猛然瞪大,口中鲜血直冒,已是说话都有些艰难:「你……你们……无耻!!」
他都准备公布真相之后便赴黄泉了!
哪想到晦灭竟会突然现身,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且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完美解释,似乎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从头到尾,就只有晦灭一人与无生盗狼狈为奸,跟晦明丶晦暗乃至金光寺毫无干系!
就仿佛……
早就预料过今日的场景,并做了完美的预演!
陈浪同样大为震惊,他身形闪动,掠至岳狂身侧,一手将其扶住,目光灼灼的盯着晦灭:「大师的易容术确实高明,但你顶着晦明禅师的脸作恶,现在又主动现身解释,生怕江湖上的人听信了岳前辈的话,把他当成无生盗首……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阿弥陀佛。」
晦灭叹道:「贫僧原本的打算,是杀岳施主和诸位灭口的。」
陈浪对此,确实有些好奇:「既然如此,为何没来?」
「天意弄人啊,谁能想到邙山鬼君那等高手,竟会死在施主手上呢……」
晦灭神色复杂:「剩下的无生盗都吓破了胆,非但不愿再听贫僧号令,还起了贪心,想要抢夺贫僧这些年分到的钱财。」
「贫僧虽侥幸杀了他们,却中了毒娘子的『千机灭』剧毒。」
「当此之时,无生盗已成过往云烟,贫僧失了助力,再无翻盘的可能,又已时日无多,思来想去,却是没有必要再连累师兄和金光寺了。」
「便索性现身相见,将此间诸多罪恶之事,一一告知江湖同道。」
「也算是给教养了贫僧数十年的金光寺,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大哗。
陈浪的脸色却是瞬间阴沉:「所以你是想说,人之将死,良心发现了?」
有一说一,他并没有亲眼看见晦明禅师行凶。
因而在这之前,对于岳狂和晏知秋所说之事,他虽然结合各方信息信了七八成,却并不十分笃定。
也做好了事情出现反转的准备。
但他行走江湖,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始终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偶有巧合很正常,巧合太多,就一定有预谋!
所以此时此刻,他九成九确定眼前这个老和尚……在玩弄人心!
好嘛,知情人全都死光了!
连他自己也要死了!
只待他一咽气,无生盗犯下的所有恶行,岂不都要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
这简直是把江湖人都当傻子耍!
偏偏在金光寺的声名滤镜之下,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恐怕还真吃这一套!
「阿弥陀佛,良心发现也好,不想死的悄无声息也罢,此间之事,确实便是如此了。」
晦灭说着,施施然盘腿坐下,双手合十,竟是要闭目诵经。
他如此作态,几乎把「你不信也得信」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陈浪自踏入江湖以来第一次怒火狂燃:「看这架势,金光寺佛塔密室里囚禁的那些女子,也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了?!」
「施主何出此言?金光寺乃佛门净地,哪里会有什么女子?纵是贫僧色欲薰心,也不会在佛祖面前胡来。」
晦灭满脸诧异,竟是语重心长道:「施主年纪轻轻,日后定然前途无量,莫要听信了他人谣言,被人利用才是。」
话音落下,他便自顾自闭目念经起来。
刚念一句,他的嘴角便溢出一抹黑色的鲜血,紧接着是七窍,就连灰衣之下的皮肤毛孔,也很快洇出黑色血渍。
「毒血自七窍及全身毛孔而出……真的是千机灭剧毒啊!」
人群中惊呼声还未传开,晦灭的脑袋便微微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
「师弟!」
「师叔!」
「大师!!」
霎时间,全场大乱。
悲鸣声与惊呼声此起彼伏。
在一众江湖人眼中,晦灭和尚所言并无虚假,此番现身承认无生盗首的身份,乃是临死前幡然悔悟,不愿连累师门。
但在陈浪等人眼中,他却是料理好了一切首尾,为了掩盖真相,替人受死!
且咽气的时间无比精准!
乾脆利落的将后续一切质疑,都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简直死的……太妙了!
「王八蛋!死贼秃!!」
岳狂浑身发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疯了似的挣脱陈浪,冲到晦灭面前,一拳一拳砸向对方的脸:「你以为这样就解脱了吗?你以为死了就能结束一切吗?」
「你他娘的一死了之,死在你们手上的无辜之人,要如何才能讨回公道?」
「那些被你们祸害的女子,纵是到了九泉之下,冤魂又如何才能解脱?!」
「她们只是需要一个公道,只是需要一个公道!」
「你他娘的竟然宁死都不肯给她们?!」
「王八蛋!!」
「噗——!!」
以岳狂眼下的状态,原本足可撼动山岳的铁拳,已经没有丝毫力道,即便如此,金光寺的一众僧人还是下意识冲出阻止。
与此同时,陈浪和酒中七仙也连忙上前拉住岳狂,却是不想他怒极攻心,连最后的一点时间都大打折扣。
但却为时已晚。
岳狂骂着骂着,便突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仰头便倒。
「前辈……」
陈浪速度最快,一把将其拉开,正要查看脉象,岳狂左手已紧紧将他拽住,右手艰难的伸向怀中,颤颤巍巍的掏出两样东西。
却是一个扁平的酒壶。
以及陈浪曾遥遥见过一次的浣花剑令。
岳狂面如金箔,瞳孔涣散,声如裂帛:「对……不住……送……你……」
声音戛然而止,双手也同时落下。
酒中八仙之不平仙,死!
杜长风七人当场痛哭起来!
陈浪同样神色黯然。
虽然只接触了短短两天,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顶天立地丶侠肝义胆的汉子,江湖上有几个人能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毫不犹豫的动用焚血大法这种必死的武功?
他为了救人而连累无辜。
也因此付出了性命为代价。
却终究没能帮晏知秋,还有那些冤魂讨回公道……
「陈少侠,给你。」
杜长风老泪纵横的捡起酒壶,拔开盖子,又变戏法般取出八个杯子,分给其馀几仙和陈浪。
酒壶倒空,竟是不多不少,刚好八杯。
陈浪面露不解。
「这是岳兄的断魂酒。」
杜长风哭着道:「我等八人之中,唯岳兄最喜抱打不平,当年我们便笑他迟早要死在这多管闲事的性子上,他却浑不在意,反而特意酿了一小壶断魂酒,说日后若是当真横死江湖,便让我们找到他尸体的时候,拿出这壶酒,与他同饮……」
「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但岳兄刚才的意思,杜某却是明白的……」
「他是想请陈少侠,代饮这这一杯!」
陈浪没想到还有这一节,接过酒杯,不由有些恍然。
他没有直接喝下,而是将地上的那枚浣花剑令捡了起来,同时开口问道:「杜庄主,之前在酒泉山庄时,见你们酒中八仙,似乎各有一句诗作为酒号?」
杜长风一怔:「确实如此,杜某的酒号『琉璃映琥珀,回眸尽春秋』……还是岳兄所作。」
「敢问不平仙的酒号为何?」
陈浪将剑令收入怀中。
杜长风举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却是坚定无比:「生来名疏狂,入喉敢燎天!」
语罢,七仙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入喉敢燎天……意思是路见不平,把天捅出一个窟窿也在所不惜?」
陈浪轻声一叹,看着手上平平无奇的酒水:「在下没有那麽高的觉悟,但当此之时,倒也想到了一句诗……」
在七仙诧异的目光中,他缓缓饮尽杯中之酒。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酒水入喉,果然奇辣无比。
陈浪只觉一股不平之气在胸中激荡,突然转身抬眸,声震苍穹:
「晦暗大师,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