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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还是死了。
死在他出生的那个夜晚。
程秉蹲下来,把墓碑两边沾满雨水的杂草拨开,将碑面完整地露出来。
碑前有一个破了的碗,青纹白底,沾满尘土,大概是以前祭拜过后留下来的,还有些燃尽的香蜡,只剩一节黢黑的细杆和眼泪一样烧化后流下来的红蜡,几滴凝固在地面上。
“抱歉,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程秉看着沈玉,轻声对她说,“你怪我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裹挟着雨的微风袭来,似乎是在催促着他回去。
程秉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他生下来,就被带去了程家。
他的父亲程驰有弱精症,大概是也有些命里无子的意思,自从商业联姻以来,和妻子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怀不上。
偏偏他外面养的那些,也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
直到遇上他妈妈。
他母亲难产身死,正好和了程家人的意,他从小受程家教导,他们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利欲熏心的第三者,而程家给了他身份,给了他荣光,给了他一切。
他应该感恩戴德,全身奉献,铭记程家给予的恩情,而忘却生母的一切。
程秉甚至不被允许回来祭拜。
直到七年后,他的父亲和联姻妻子,竟意外有了一个孩子。
程秉的存在就变得无比尴尬。
名不正言不顺,偌大个程家,竟也没一个人愿意照拂他。
于是他就这么被打包扔了回来。
从纸醉金迷的S市,富丽堂皇的程家,扔到了这座落败的南方小城,扔到黄土朝天的乡村里。
程秉看着照片上,母亲清婉文雅的脸。
姥姥说,这是母亲上大学时候照的,在那个年代,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出个大学生不容易,姥姥一直以来都对此感到十分骄傲。
她说沈玉毕业以后,想留在大城市工作,等踏踏实实攒够钱了,就把她接去城里住。
姥姥嘴里的母亲,和程秉这么多年在程家听到的,完全割裂成了两个人。
于是真相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原来母亲当年是被程驰骗了,而自己也被程家骗了。
好像别人的人生,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所以可以随意的,尽情的玩弄。
雨越下越大了,程秉还是蹲着,眨也不眨地看着照片里的母亲。
他听了太多从别人嘴里说的沈玉,唯独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沈玉是什么样子。
原来还是见不到。
明明早有预料,程秉却忽然漫上来一股无可抑制的疼痛,是十年以来,或者是说十八以来,迟来的无尽的复杂的疼痛,撕裂了他的灵魂。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把那些酸楚的热意按回去。
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腿脚都发麻,变得冰凉一片,但他仍旧没有站起来。
雨越下越大,山坡底下有个池塘,雨滴砸在水面上,哗啦哗啦作响。
但很奇怪,雨声明明的这样,程秉忽然察觉到,自己头上的雨停了。
他察觉到什么,放下手,将自己的视野从无尽的黑暗中解脱,随后抬头望去。
雨在风里乱飞,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面前站定,身上沾满水点和泥点,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
来人打着一把很大的黑伞,雨伞微微倾斜,举在他的头上,替他挡了风雨。
蒋舟低着头,眼皮也垂着,睫毛软软地搭下来,眼睛里融着温暖的色泽。
他看着程秉,低声说:“程小秉,找你好久。”
扑通、扑通。
程秉微微睁大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很用力地响了起来。
第33章
一滴雨从伞外飞进来,落到程秉的睫毛上,这滴雨好像很重,程秉的睫毛很缓慢地眨了一下,又很缓慢地抬起。
那把伞朝他这里偏的幅度更大了。
程秉嗓音微哑,问:“你怎么来了。”
蒋舟含混地小声说:“想来就来了。”
程秉从地上站起来,但他腿麻了,还冰凉一片,站起来的时候腿上好像有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不由一个踉跄,蒋舟上前一步揽着他,免得他摔倒,程秉一只手抓在他的手臂,冰凉无比,另一只手握着蒋舟拿伞的手,往回一推,把伞推回到他的头顶上。
“身上都打湿了。”程秉看着他肩膀上湿漉漉的痕迹。
“还不是为了你。”蒋舟嘟嘟囔囔地埋怨他,说,“我先去袁姥姥家里,她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说没见着你。我猜想你应该在这儿,所以过来找你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沾满湿泥的鞋,嘴一撇,说:“我的鞋脏了。”
程秉把他手里的伞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将他罩着,免得他身上再被雨水打湿,嗯一声说:“回去给你洗。”
蒋舟被哄好了一点点,他看一眼旁边的墓碑,轻声问:“是你妈妈吗。”
程秉向来不喜欢谈论自己的家里事,从来没提起过,别人问也是避而不答。
但他这回沉默一会儿,轻轻点了头,说:“是。”
蒋舟朝他靠近了一点,手指碰到了程秉的手指,他们都在冷风冷雨里待久了,手指是冰的,没什么温度。
但好像只要贴在一起,就能感觉到慰藉。
蒋舟蹭蹭他的手指,然后把他的尾指握在自己的掌心。
程秉的指尖微颤,却并未反抗,由着蒋舟试试探探地,把他包裹在温凉却舒服的温度里。
蒋舟牵着他,很小声地说:“在你妈妈面前说要给我洗鞋,你妈妈会生我气的吧。晚上会不会托梦?”
“不会。”程秉很轻微地勾住他的手指,垂下眼眸,说,“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入过我的梦,想来也不会给你托梦。”网?址?f?a?b?u?Y?e?í?f??????n????0????5?????o??
蒋舟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她大概是恨我。”
“别这么说,妈妈会伤心的。”蒋舟转过头,睁大那双被水汽润湿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对程秉说。
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什么伤心不伤心。
但忽然起了一阵风,一节被雨打得翠绿的藤蔓落到两人脚边,叶子上全是褶皱,看上去有点萎靡。
蒋舟蹲下去,把这节藤蔓拾起来,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重新搭在坟包上面,用气声说:“都叫你别乱说话了吧,妈妈伤心了,这是提醒你呢。”
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程秉张嘴想说封建迷信,但又觉得,有时候宁愿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便没说。
蒋舟把这节藤蔓搭上去过后,还没完,他站在这把黑伞之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看来竟是十分虔诚的模样:“阿姨你好,今天我们俩都来得匆忙,没给您带香蜡纸钱,赶明儿我们起床就去镇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