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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有客仙来第七十六章:夤夜行(第1/2页)
直到灯火熄灭,整座客店彻底安静。
躺在床上的卓无昭睁开双眼,望向窗外。
又是夜。
月色如水如霜。
卓无昭从窗口翻出,猫一般无声无息。
做了这么多年的斩仙者,追逐怪异几乎成为他的习惯。
他轻敏而迅捷地向着那座与白昼里毫无二致的山头奔行,快进山时,他顿一顿,手中打出一点碧绿萤火,钉上道旁树身。
尽管他早就将上山的路问得很详细,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得留下标记。
夤夜的山中很吵嚷,也很安静。
他沿着走过一遍的途径往上,在土质松软的地方发现了新的脚印。
这里尚且空旷,借着天上清辉,卓无昭能看清周遭,却看不太远。
远处似乎是混沌般的长林,有水声幽幽地传来,在耳畔萦绕不休。
卓无昭屏息,沿着足印脚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暗色还在视野的边缘,空地仿佛没有止境。
他回头,来路还在,离他很近。
他如同陷在那处脚印的范围中。
然而水声越来越近,只是一个转身,卓无昭脸上就沾染凉意。
他猛地驻足——
面前依旧是那片空地,又不再是那片空地。
脚印还在,指向的林子还远着,变得高高的,扭曲在天际。
月轮被重云遮掩,红与紫交叠,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月亮。
水帘挂在天边,静静地流淌下来。
它像泪,一重一重,构成山峦,构成牢笼。
卓无昭已在笼中。
他的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面镜子,嶙峋的山石作背,翻转正对着他。
水色在镜框中轻轻荡漾,有少许迸溅出来。
一瞬间,卓无昭被映在镜中。
其实照往常境况,即便真的面对面,因为无相梵经之力,一般的机关陷阱也根本“找不到”卓无昭。
——这一次不一样。
天地逆转。
卓无昭回过神,先听到的是一阵“铛”“铛”声。
像是金石交击,擦出星火。
很快他察觉这声音来自他的心口,一阵阵持续的痛,既是钝痛,也是刺痛,嵌进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铛”。
有东西恶狠狠凿进他胸膛,剜出他的心脏。
他痛得说不出话,但意识还很清醒。
不知不觉,他视野渐渐清晰。
的确是石头——一把嶙峋的石刀,一下一下,将他身躯挖得血肉模糊。
他看到血色如瀑布流淌,伤口处心脏粉碎又重合。
他动不了,整个人被牢牢地禁锢在坚石之上,跟他放出的路标一样。
星火在眉眼间飘飞。
那只握住石刀的手很小,长着利爪。
它只剩下一个黢黑的轮廓,一个剪影,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剜出他的心脏。
所有的痛在刹那变成寒意,将卓无昭冰冻。
他连呼吸都凝滞。
即便没有对视,没有五官,什么都没有,他也能在第一眼时认出它。
它是他在古城的第一个朋友。
在古城的日子,起初是混沌又漫长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卷:有客仙来第七十六章:夤夜行(第2/2页)
“父亲”忙于应对城中大小事务,周围人对他恭敬又疏远,他茫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心慌得厉害。
好在“父亲”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他换上便装,在城中鬼魂般游荡。
于是他在破旧的建筑前遇见它。
那是城池边缘,零零散散地住着过来投奔的妖类。都是些小妖,如果运气好又够努力,就有机会被招募进城中卫队,从此衣食无忧,甚至平步青云。
它也是其中之一,不像有的妖还请得起教习。它起早贪黑,独自练着最基本的扑、抓、咬。
它恶狠狠地扑在卓无昭眼前,嘴里还咬着一只刚断气的野鸡。
卓无昭看到血色染红它雪白皮毛,圆头圆脑的一只豹子,杀气腾腾的眼,让他忽然连动都不敢再动。
当恐惧在一颗年少的心里生根发芽,换来连空荡记忆都遮不住的颤抖与痛苦。
那时候的卓无昭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知道当意识回拢,他跌坐在原地,那只豹子还在望着他,眼里充满戒备,也带着一点点好奇。
它不再叼着野鸡,可能是将它藏起来了,尖牙边还露着赤红,或许是血,或许是肉。
“你是新来的?”
它尾巴像鞭子一样,一下一下扫在地面,泥土与灰尘立刻荡开一道清晰的印痕。
卓无昭有种刚被从水里捞上来的沉重。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确定自己能发出声音。
“呃……”
小豹妖慢慢地仰起头,抬爪,绕着他转圈,时不时嗅一嗅。
“你是人……不对。”
它毛发竖起来,是感受到了威胁。
从气息判断,对方更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可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族类,怎么会是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兴许……是哪位大人物家逃出来的,身上打了契印而已?
小豹妖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它开始琢磨这个人能不能吃,够吃几顿。
他这么胆小,只要凶一点,他一定不敢反抗。
事实证明——
求生的欲望会让人比野兽更恐怖。
小豹妖摸着自己差点儿被撕开两半的脸,养了好久终于结痂。也就是秃一阵,毛发再长起来,进了卫队照样威风凛凛,不影响。
但连一个人类小孩都打不过……它还能进卫队吗?
它叹气。
阳光洒下来,长草涟漪般起伏。
卓无昭就在他的视线内。和任何一次一样,不远不近地躺在草地里,双目放空。
他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也不爱跑动,经常悄摸楞登蹲在一旁看它练功,一出声就把它吓一跳。
如果不是他说的都比较有道理……
它想起那天,自己夹着尾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惨状。
而对面的人站在血泊中,血是它的,也是他的。
沉重浓烈的死气蔓延,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吞噬。
他成了真正的魔,踏过尸山血海、无间炼狱,只是一个拂去尘埃的弹指,就引来它头顶天地的崩裂。
也或许……一切都只是打到舍生忘死、难分难舍的错觉。
它和他,就这么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