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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苏州知府棠明远的府邸后花园里,一株百年梨树开得正盛。
十六岁的棠家大小姐棠瑾溪坐在秋千上,手中捧着一本话本子,读得入神。
“小姐!小姐!”丫鬟莲儿急匆匆跑来,“老爷请小姐去前厅,说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到了。”
棠瑾溪合上书,叹了口气:“爹爹也真是,我都十六了,还找什么教书先生。”
话虽如此,她还是整理了一下衣裙,朝前厅走去。
转过回廊时,一阵风吹过,雪白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下。
棠瑾溪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一片花瓣。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梨花,她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等待。
“小姐?”
棠瑾溪回过神来,继续向前走去。前厅里,父亲正与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说话。
那人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
“溪儿来了。”
棠明远笑着招手,“快来见过宋先生,宋先生虽年轻,却是今科进士,因不愿为官才来苏州开私塾,我特意请他来教你诗文。”
那青衫男子转过身来,棠瑾溪顿时呆在原地。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
看向她的瞬间,她分明看到那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
“棠小姐。”
宋临瑾拱手行礼,声音低沉悦耳,“在下宋临瑾,字子瑜。”
棠瑾溪感到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她慌忙回礼,却不小心踩到裙角,向前踉跄了一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宋临瑾的手温暖干燥,触碰的瞬间,棠瑾溪感到一阵电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
她抬头,对上宋临瑾同样震惊的眼神,两人都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分开。
“小姐小心。”宋临瑾退后一步,声音有些不稳。
棠明远没注意到两人的异常,笑着说:“宋先生学识渊博,瑾溪你要好好学。从明日起,宋先生每日上午来府中授课。”
就这样,宋临瑾成了棠瑾溪的教书先生。
第二天清晨,棠瑾溪早早就在书房等候。
她特意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梨花簪。
当宋临瑾踏入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少女临窗而坐,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宛如画中仙。
宋临瑾的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先生早。”棠瑾溪起身行礼。
“小姐早。”宋临瑾回神,走到书案前,“今日我们读《诗经》。”
授课过程中,棠瑾溪发现宋临瑾讲学深入浅出,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应有的学识。
更奇怪的是,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先生,”棠瑾溪忍不住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宋临瑾手中的书册差点掉落,他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小姐为何这么问?”
“就是觉得先生很熟悉。”
棠瑾溪不好意思的低头,“特别是先生的眼睛……”
宋临瑾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也有同感。”
一阵风吹进书房,带着梨花的香气。两人同时抬头望向窗外那株梨树,又同时收回目光,心跳如鼓。
日子一天天过去,棠瑾溪与宋临瑾的相处越来越默契。
他教她诗文,她为他抚琴,他讲解史书,她与他辩论。
棠明远起初还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但见女儿学问日益精进,也就放下心来。
然而,府中上下都看得出,大小姐对这位教书先生的态度非同一般。
每当宋临瑾来府,棠瑾溪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宋临瑾离开时,她又会站在梨树下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
这一日,棠瑾溪正在闺房临摹宋临瑾的字帖,莲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不好了!老爷要把宋先生赶走!”
“什么?”棠瑾溪手中的笔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片。
原来,棠明远偶然得知女儿与教书先生走得极近,甚至有人看见两人在梨树下执手相看。
棠知府勃然大怒,认为一个穷教书先生配不上知府千金,当即决定终止授课。
棠瑾溪不顾阻拦,直奔父亲书房。
“爹爹!宋先生品行高洁,学识渊博,女儿与他只是师生之谊!”
棠明远冷笑:“师生之谊?那为何有人看见你们执手相看?溪儿,你年纪小不懂事,那宋临瑾分明是看中我棠家的权势!”
“不是的!”棠瑾溪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宋先生绝不是那种人!他曾说宁愿清贫教书也不愿为官,怎会贪图权势?”
“无论如何,从今日起他不许再踏入我棠府一步!”
棠瑾溪哭着跑回后院,正遇上前来取书的宋临瑾。
见她泪眼婆娑,宋临瑾顿时慌了手脚:“小姐怎么了?”
“爹爹,爹爹不许你再教我……”棠瑾溪抽噎着说。
宋临瑾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很快恢复平静:“棠大人是为小姐好,在下确实不配与小姐走得太近。”
“胡说!”棠瑾溪抓住他的袖子,“在我心里,先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宋临瑾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袖子的纤纤玉手,眼中情绪翻涌。
最终,他轻轻将她的手拉开:“小姐保重,若有缘自会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棠瑾溪望着他的背影,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
接下来的日子,棠瑾溪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
棠明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固执的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五月初五端午节,苏州城举办龙舟赛,棠明远为了让女儿散心,特意带她出门观看,河岸边人山人海,棠瑾溪却心不在焉,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
“快看!有人落水了!”
惊呼声中,棠瑾溪看到一个小男孩从拥挤的岸边跌入河中,正在水中拼命挣扎。
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一道青色身影跃入水中,游向落水孩童。
那背影,那身手,棠瑾溪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宋临瑾!
只见宋临瑾在水中几下就抓住了下沉的孩子,单手托着他游回岸边。
上岸后,他熟练的按压孩子的胸口,直到孩子咳出水来。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浑身湿透的宋临瑾这才抬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撞上了棠瑾溪含泪的眼睛。
两人隔着人海相望,时间仿佛静止。
“宋先生。”棠瑾溪喃喃道,不顾父亲的阻拦,拨开人群向他跑去。
宋临瑾见她跑来,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最终还是站在原地等她。
当棠瑾溪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时,他轻声道:“小姐别来无恙?”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棠瑾溪却只说出一句:“先生可有受伤?”
宋临瑾摇头,水珠从发梢滴落,他想说什么,却看到棠明远阴沉着脸走来,只得拱手道:“棠大人。”
“哼,倒是巧。”棠明远冷声道,拉着女儿就要走。
“爹爹!宋先生救了人,我们不该道谢吗?”
周围百姓也纷纷称赞宋临瑾的义举。棠明远碍于面子,只得勉强道谢,但坚决不许女儿与他多说话。
回家的路上,棠明远警告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宋临瑾就算人品不错,也配不上知府千金!门不当户不对,传出去成何体统!”
棠瑾溪沉默不语,但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二天,她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府去,直奔宋临瑾开设的私塾。
私塾位于城西一条僻静的小巷,简陋但整洁。
透过窗户,她看到宋临瑾正在教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读书。
他的声音温和耐心,眼神是她熟悉的温柔。
下学后,孩子们欢笑着跑出私塾,宋临瑾收拾书册时,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小公子。
“这位公子……”他抬头,随即愣住,“小姐?”
棠瑾溪摘下帽子,露出女装:“先生怎么认出我的?”
宋临瑾无奈的笑了:“小姐的眼睛我怎会认不出。”
两人相视一笑,隔阂尽消,棠瑾溪说明来意,她想资助私塾,让更多贫苦孩子能读书。
宋临瑾起初拒绝,但拗不过她的坚持,最终接受了。
从那以后,棠瑾溪常常女扮男装来私塾帮忙。
她教孩子们写字,宋临瑾教他们读书,看着孩子们一天天进步,两人都感到无比满足。
有时下学后,他们会一起去城外的山坡上看日落,宋临瑾会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她则为他弹琴唱歌。
然而好景不长,棠明远很快发现了女儿的秘密。
这一次,他勃然大怒,不仅将女儿禁足,还派人去警告宋临瑾,若再接近棠小姐,就将他赶出苏州城。
被禁足的日子里,棠瑾溪整日以泪洗面。
莲儿看不过去,偷偷告诉她:“小姐别急,听说城里要举办诗会,老爷作为知府必须出席,若是宋先生也去……”
棠瑾溪眼睛一亮,她知道宋临瑾的才华,若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或许能改变父亲对他的看法。
诗会那天,苏州城的名流才子齐聚知府衙门,棠瑾溪作为知府千金,不得不盛装出席。
“请白鹿书院宋子瑜先生作诗。”
棠瑾溪猛地抬头,看到一袭青衫的宋临瑾从容走上台。
他今日束了发冠,更显得气度不凡,四目相对时,他冲她微微一笑,随即朗声吟诵:“曾伴君王侧,今为教书人,不识前尘事,唯记梨花约。”
这诗古怪,在场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唯有棠瑾溪心头一惊。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金銮殿,龙椅,还有一个总是站在她身侧的身影。
诗会结束后,宋临瑾的诗才震惊四座,连棠明远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有真才实学。
但他依然反对女儿与宋临瑾交往,甚至在诗会上暗示已经为女儿物色了门当户对的夫婿,比如巡抚大人的公子。
当晚,棠瑾溪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披衣起身,来到后院的梨树下。
月光如水,梨花如雪,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突然泪流满面。
“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喃喃自语,“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棠瑾溪转身,看到宋临瑾不知何时站在院墙下,他翻墙进来的?
宋临瑾走到她面前,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我听到消息棠大人要将你许配给他人。”
棠瑾溪摇头:“我不会答应的。”
“但那是巡抚公子,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个穷教书先生。”
“那又如何?”
棠瑾溪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在我心里,先生比任何人都重要,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我们本该在一起。”
宋临瑾眼中闪过震惊,狂喜,最终化为深深的温柔。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几道黑影突然从墙头跃下,手中寒光闪闪,直扑宋临瑾而去!
“小心!”棠瑾溪想也没想,猛地推开宋临瑾,自己却迎上了那淬毒的刀刃。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宋临瑾目眦欲裂,抱住缓缓倒下的棠瑾溪,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溪儿!”
剧痛袭来的瞬间,棠瑾溪的脑海中突然涌入无数画面。
“临瑾。”她看着眼前焦急的面容,终于想起了一切,泪水滑落。
“我找到你了。”
宋临瑾的记忆也在同时苏醒。昭和二十三年的冬雪,她在他怀中逝去的模样,他追随而去的决绝,还有那个梨花树下的约定。
“溪儿!我的溪儿!”
他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我在这里,我一直在等你。”
黑影见刺杀不成,正要撤退,却被宋临瑾眼中迸发的杀意震慑。
他小心翼翼的将棠瑾溪交给闻声赶来的莲儿,转身时,周身气息已截然不同。
“一个都别想走。”
月光下,他的身手很快,不过片刻,所有刺客已尽数倒地。
他甚至没看那些人一眼,转身就跑回棠瑾溪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棠瑾溪笑了,用尽全力回握住他的手:“临瑾,真好,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你的妻子了。”
“嗯。”宋临瑾吻着她的手背,泪水落在她的伤口上。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在梨花树下,我娶你。”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棠明远带着家丁赶来。
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女儿中刀倒地,宋临瑾抱着她,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情与决绝。
或许,有些缘分,早已跨越生死,注定要在今生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