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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每一天都寻常
「该死!」
魏成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带着几个弟子,气冲冲地朝着谷口赶去。
途中,心绪难明。
此人,不过是练气七层的修土,怎能硬撼一阶大阵?
须知,此阵与临松谷近乎合为一体,勾连山谷灵脉与天地灵气,堪称固若金汤。
就算是筑基修者,一时半会也奈它不得!
可魏成观大阵的状况,分明隐有动摇之象,就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攻破。
当他气冲冲地赶到谷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脚步也随之凝滞。
不对劲!
他还以为陈业现在恼羞成怒,正不顾一切的攻击阵法。
谁料此人正一脸风轻云淡地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
在他身前,一个高大的黑袍修者,正不知疲倦地,一拳又一拳地轰击着护谷大阵。
每一拳都势大力沉,砸得那淡青色的光幕疯狂震颤,灵光狂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体修?!」
魏成身后的一个弟子失声惊呼,眼神骇然。
这黑袍人每一拳都蕴含着纯粹的丶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
这分明是一位修为极为高深的炼体土!
恐怕,得有练气九层!
魏成手亦是一抖。
练气九层的修者,还是极善斗法的体修!
这等战力,筑基不出,怕是没几个人能制住他!
「这位道友,还请住手!」
魏成脸色变幻数次,最终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对着那黑袍人拱手道,语气也客气了几分,
「临松谷乃灵隐宗所属,道友此举又是何意?其中定有误会!」
但那黑袍人置若罔闻,依旧一拳又一拳地轰击着大阵。
魏成脸色难看,他知晓此人乃陈业同伴,不好真拿灵隐宗压他。
毕竟,现在名义上,陈业就是临松谷主管·
正当魏成想再劝说一番时,
却见陈业招手示意了下:「青知,住手。」
而这黑袍修者闻声立刻收手,恭敬地侍立在陈业身后。
虽然这位体修没有继续攻击阵法,
可魏成一颗心反而立刻沉到谷底。
这陈业究竟什麽来头?
为什麽堂堂练气九层的修土,会对他言听计从?
临松谷一众外门弟子,本想着给这新执事一个下马威,见此场景,便如同鹑般缩在魏执事身后,不敢多嘴。
陈业这才转向脸色铁青的魏成,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拱手道:「魏执事,让你见笑了。我这劣徒,性子急躁,又天生神力,下手没了轻重。我既来临松药园上任,却见阵法紧锁,谷外无人,还当是临松谷发生事变,一时心急,这才让他活动一下筋骨。罪过,罪过。」
他心中颇为满意。
青知的核心乃二阶傀儡核心,再结合破限级别的敛气术,果然让这一众修者误以为青知是名修士。
而魏成听闻陈业滴水不漏的话,只得把恼怒暗藏心中。
陈业来临松谷上任,发现临松谷阵法紧锁,谷外无人,因而误会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此外,
他其实不愿意相信,一个练气九层的修土,会是练气七层的徒弟。
多半,是这陈业不知从哪找的护卫,冒充徒弟之名。
魏成深吸一口气,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成想,陈执事,竟然有如此高徒。无妨,无妨!既是误会,说开了便好。陈执事远道而来,
快快请进,我等————已恭候多时了。」
他侧过身,对着身后几个早已吓傻了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几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阵法。
陈业见他这副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冷笑。
目光越过魏成,落在他身后那几个若寒蝉的外门弟子身上:
「在下既为临松谷新任主管,这护谷大阵的权柄,按宗门规矩,理应即刻交由我掌管,以防不测。不知是哪位弟子负责此事?」
他这话问得突然,且完全无视了身为「旧主」的魏成,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那些本就心神不宁的弟子。
那几个弟子本就被青知的威势吓破了胆,此刻又被陈业用「宗门规矩」当头一棒,顿时有些慌了手脚。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哪里懂得陈业和魏执事之间的矛盾?
只知道新官上任,交出权柄,乃是天经地义。
其中一个弟子,更是被陈业那不容置喙的气势所镊,他下意识地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青色的玉牌,结结巴巴地说道:「陈—·陈执事,这—这护谷大阵的阵眼玉牌,暂由弟子保管——田执事离去后,将玉牌交给我与其他几位师兄弟轮流掌控。」
「混帐!谁让你拿出来的!」
魏成见状,脸色剧变,厉声喝止。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陈业早已算准了时机,他身形一晃,看似不快,却后发先至,在那年轻弟子将玉牌递出的瞬间,便已将其稳稳地接在手中。
他将玉牌在掌心掂了掂,这才转向脸色已然涨成猪肝色的魏成,脸上笑容歉意:「魏执事息怒,这位师弟也是深明大义,恪尽职守罢了。我观此阵法似乎有些灵力运转不畅,
待我重新祭炼一番,想必能稳固不少。」
魏成死死地瞪着陈业,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麽?
说陈业强夺权柄?可人家句句在理,还搬出了宗门规矩。
都怪那田农,离去时将权柄给了几个愣头青。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顾他的颜面,将权柄强行拿走。
念及此,魏成对田农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宁愿给弟子都不给他这个执事,对他而言,
可谓是奇耻大辱。
就好似自己会利用阵法刁难别人似的.咳咳。
「好了,」陈业将玉牌收入储物袋,这才仿佛刚想起什麽似的,对魏成拱了拱手,「有劳魏执事了。走吧,还请魏执事为我等引路,介绍一番谷内情况。」
这一刻,主客之势,已然逆转。
魏成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险些当场发作。
但他终究是忍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请。」
「让为师猜猜看,是哪只女娃,说师父没用,连自己的地盘都进不去?」
陈业笑眯眯地抛着手中的玉牌,嘴中虽然是疑问句,但目光不停在矮矮的白毛团子身上打量着。
白毛团子一会挠挠脑袋,一会揪手指,好似很忙碌的样子,忙碌到没听清师父说什麽。
直到师父冷冷的咳嗽一声。
小青君顿时在原地立正:「师父,青君又又又错了!」
陈业板起脸:「知道错就好!以后还敢给师父甩脸色吗?」
「不敢啦—」
小女娃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小手却趁着师父转过身去,对着他的影子比划了一个鬼脸。
略略略,
她就是敢!
不敢,还当什麽徒弟啊!
身为徒弟,就要寻找机会,狠狠欺负师父!
魏成强忍着心中的屈辱与怒火,领着陈业一行人,正式踏入了临松药园。
他本想在这上任的第一天,便给陈业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让他知晓这临松谷到底是谁的地盘。
却不成想,对方不仅不按常理出牌,更是带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高徒」,三言两语间,便将他的布置尽数化解,甚至反将一军,夺了护谷大阵的权柄。
「不可小—」
现在,魏成心中已然对陈业忌惮三分。
甚至寻思乾脆就算了,这主管之位,让他夺走就夺走吧。
只是,
避其锋芒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等了十年的主管位置,被人横空夺走,心中终是有所不甘。
「陈执事,请看!」
魏成强行挤出一个热络的笑容,领着陈业一行人,先将他们引向一处被独立阵法笼罩丶灵气最为浓郁的园中园。
「这便是我临松谷最引以为傲的霞光圃!此地所产的琉璃花茶,乃是专供给宗内高层的特供之物!你瞧瞧这品相,这长势,即便经历了寒灾,依旧是半点无损!全靠我等日夜精心照料啊!」
「琉璃花茶?」
小女娃顾不得对师父影子做着鬼脸,从他腰后探出小脸,盯着这片花田,顿时惊到了。
好漂亮的花茶!
闻起来也好香!
「师父,青君以后能喝琉璃花茶吗?」她忍不住发问。
不等陈业说话,魏执事就一脸和蔼的笑道:「最好还是不要喝,不过,你趁着师父没发现,偷偷摘一些,也没人能发现—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其他几个外门弟子面面相,顿知魏执事用意。
这些琉璃花茶,一花仅能产出一叶。
霞光圃,共有三十三株琉璃花茶,每年能所产的茶叶,便是三十三叶,乃是定量。
若是少了一叶.—
正当魏执事笑得老脸开花之时,
银发女娃皱了皱琼鼻,看傻子似地看魏执事:「老头,你是想诱导青君偷采吗?」
「呢—」
魏执事笑意一滞,勃然大怒。
陈业欺负他也就算了,这只小女娃,还敢欺负他?
「到底是青君是小孩子,还是老头是小孩子——这种小孩子的伎俩,青君都不屑用呢。」
小女娃有师父撑腰,一点儿也不怕,鄙夷地看着魏执事。
她可不是傻子,
在师父面前傻,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是她太聪明了,师父就该害怕了青君,可是懂得晦养厚积的聪明人!
陈业摸着青君的脑袋,站在她身前笑道:「青君,休得胡言!虽然魏执事德高望重,
想来不会和女娃置气,但还是要有礼貌——.」
魏执事呼吸一滞,有气难出。
总不能真因为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动气吧?
况且,被一个女娃点明心中龈。
他现在哪里来的脸继续争执下去?
他沉看老脸,生硬地继续给陈业介绍下去。
临松谷中,分为三个不同类型的药由。
最常见的,便是种植大量一阶下品灵植的普通药田,这类灵植产量大,源源不断地供给着云溪坊丶桃山坊两地的本草阁,虽品阶不高,但胜在量大,是维系宗门在外坊市影响力的重要基石。
其次,则是根据临松谷独特的地脉与环境,精心培育的少量一阶中丶上品珍稀灵植,
这类药田专供给宗门内的炼丹师,是许多高阶丹药不可或缺的材料。
然而,别看前两类药田均对灵隐宗的发展有关键作用,但其重要性,却远远比不上魏执事所指得霞光圃!
这些药田所种植之物,既不能炼丹,也不能疗伤,唯一的用处,便是因其味雅色佳·—
陈业听着魏成的介绍,又看了看这片被伺候得如同帝王般的享乐之物,赞叹道:
「魏执事果然劳苦功高,能将这霞光圃照料得如此之好,想必宗门长老们定然十分欣慰。」
「只是不知,那些供给本草阁和炼丹师的药田,情况如何?想必在魏执事这般尽心的照料下,损失也定然不大吧?」
魏成闻言,僵硬的老脸挤出一丝惭愧:「没办法,实在是人力有穷尽,不过好在,有陈执事在,这些药田,今后该当无虞了。」
他领着陈业,绕过这片霞光圃,来到另一片区域。
眼前的景象,与方才的生机勃勃截然不同。
大片的药田叶片焦黄,灵气萎靡,甚至有灵植已经彻底枯死。
魏执事拱手道:「今后,临松谷便拜托陈执事了!毕竟,你可是主管,要如何治理临松谷,全看你的了——」
说罢,他便带着几个弟子扬长而去。
陈业看看他那副虚伪的模样,不住摇头。
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啊·
「师父,这里好破哦!」
魏成刚走,青君便再也忍不住,她看着眼前大片枯黄的药田,小脸上满是嫌弃,「比我们以前在云溪坊的家还要破!而且好臭!」
知微则绕着最近的一片药田走了一圈,她蹲下身,捻起一株枯萎的灵草,沉吟:「师父,此地灵植受损,不止是天灾知微观之,该是寒灾后,为了确保霞光圃的生机,魏执事等人将临松谷的地力以阵法集中在霞光圃,致使此处地力不足,灵植受损。」
陈业点头,知微一针见血,点出问题关键。
而这,其实正是田农之所以选择他来当临松谷主管的原因之一。
在灵植师考核中,他展现出的云雨术暗含生机,正适合滋养地力。
「罢了,毕竟这可是一个肥差。要不是棘手,否则也不好落到师父头上。」陈业看得很开。
来日方长,他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个半年一年的,根本不急于一时。
「师父,我们现在怎麽办呀?」
青君拉着他的衣角,女娃叹气,
「这麽大的药园,要是他们不帮我们,我们三个人,要弄到什麽时候去?」
临松谷本有八名外门弟子作为帮手,但眼下很显然,八名弟子都听魏执事之命,多半会阳奉阴违。
幸好,田农既然让他来当临松谷主管,而田农本人亦然和魏执事关系不恰,他一早就考虑到这些问题,并提出,陈业可另寻帮手。
至于其俸禄,则有宗门承担。
虽然临松谷以往是宗门之地,不准外人入内,但现在非常时刻,自然可以用非常之策。
「谁说,只有我们三个人?」
陈业微微一笑,蹲下身,拍了拍两个徒儿的肩膀。
「为师决定,今后找些帮手,为来帮我们一同打理这片药园。」
「帮手?」青君和知微同时一愣。
「正是。」
陈业点头,娓娓道来,
「之后,师父可以让李婆婆一家过来,刚好陪你们玩呢—-虽然他们不会灵植术,但处理些杂务倒是轻轻松松。至于灵植,则可以寻那些桃山坊的果农。」
小女娃眼睛一亮:「李婆婆!!还有圆圆!青君好久没见她们了!」
大女娃略有思索:「可是——-师父,临松药园情况棘手,这些果农,行麽?」
「如何不行?」
陈业站起身,望着眼前这片百废待兴的药园,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三千大山,
「知微-其实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草班台子,很多看起来高大上的事情,普通人其实也做得了。这些果农虽是散修,但一身灵植术乃养家糊口之道,习练大半生,怎会不如这八名外门弟子?况且,有师父在。」
「师父,负责棘手的问题。其他的,可就交给你们和他们了。」
师父的话很普通,一点都不了不起。
今天也是寻常的一天。
夕阳西落,灵田萎靡不振。
天气闷热,衣襟沾着薄汗。
师父站在灵田前,正望着远处的三千大山,他沉稳的声音遥远得好似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知微仰着小脸,看着师父高大的背影时,心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
只要有师父在,一切,都没什麽大不了的。
「好耶,都交给青君吧!」
青君双手成喇叭状,斗志昂扬地冲着灵田喊道。
师父急忙敲了青君的脑袋,故作正经:「哼哼,青君,事以密成!咱们不要让那魏老头知道!」
青君呆了呆:「完啦!青君不会让师父的计划败露了吧!」
知微失笑,漆黑的眸子盛看温柔笑意。
每一天都很寻常,但这寻常的每一天,又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