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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郎中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坦然:“下官在吏部多年,忝居考功之位,深知科场积弊,痛心疾首。然人微言轻,有心无力。”
“今闻世子爷受命整肃科场,如久旱逢甘霖。下官不才,愿尽绵薄之力。此卷所录,皆下官暗中查访所得,虽非铁证如山,但足以作为世子爷查弊之引线。”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深意:“下官深知此举冒昧,亦知此举……或有‘构陷’之嫌。然,下官更知,世子爷乃陛下钦点,肩负重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若世子爷能借此肃清科场,还天下士子一个朗朗乾坤,下官纵使因此获罪,亦无怨无悔!”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把自己摆在了“为国为民、不惜己身”的位置上!
如果叶长安真是个愣头青,或者急于求成,恐怕立刻就要被这份“赤胆忠心”和这份“重磅炸弹”给打动了!
但叶长安不是愣头青。
他经历过闽州的死战,也见识过朝堂的险恶。
这份卷轴,是利器,也是毒药!
它来得太巧了!
孙文清这个人,也太“正”了!正得有点不真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真的出于公心?
还是……想借他叶长安这把刀,去砍他想砍的人?
比如,那位高高在上的右丞相黎仲辅?
甚至,这卷轴里看似详实的记录,会不会本身就是精心编织的陷阱?
等着他叶长安一头撞进去,然后被反咬一口“构陷大臣”、“扰乱朝纲”?
叶长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卷轴,脸上露出“凝重”和“感动”之色:“孙大人一片赤诚,为国为民,不畏艰险,长安深感敬佩!这份卷轴,对本官而言,如同雪中送炭!孙大人放心,本官定当善用此物,绝不辜负大人一片苦心!”
他站起身,郑重地对孙文清拱手:“孙大人高义,长安铭记于心!待科场弊案查明,长安必当在陛下面前,为大人请功!”
孙文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也起身还礼:“世子爷言重了。下官但求问心无愧,功名利禄,非我所求。只愿世子爷……一切小心。”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送走孙文清,叶长安脸上的“感动”瞬间消失。
他重新打开那份卷轴,目光锐利如鹰隼,一条条仔细审视着上面的记录。
“管家!”
“在!”
“记下来!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孙文清,主动提供‘舞弊线索’,涉及官员名单如下:右丞相黎仲辅、户部侍郎王明远、翰林院侍讲学士周致和、同考官赵文博、钱礼仁……”
叶长安一口气报出十几个名字,都是卷轴上提到的关键人物,“另外,派人去查!查孙文清!查他的出身背景,查他的师承门第,查他这些年得罪过谁,又和谁走得近!查得越细越好!”
“是!”管家连忙记下,额头冷汗直冒。
叶长安看着那份卷轴,眼神冰冷。
孙文清?
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份“大礼”,本官收下了!
正好,可以帮你搅一搅这潭浑水!
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条毒蛇!
他拿起笔,在管家的小本本上,在孙文清的名字后面,重重地画了一个问号。
夜色渐深,国公府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但叶长安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那些被他“记在小本本上”的人,那些被他“答应关照”的人,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尚未露面的敌人……他们的反击,随时可能到来。
苏府,曾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武侯府,如今门可罗雀,连门房都只剩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靠着门框打盹。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株名贵的牡丹早就蔫头耷脑,无人打理。
昔日那股子世家大族的豪奢气派,如今只剩下一种破落户的颓败和酸腐气。
正厅里,气氛更是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苏庆德背着手,在厅里焦躁地踱来踱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身上的绸缎袍子虽然料子还行,但明显有些旧了,袖口还磨起了毛边
那张保养得宜、曾经红光满面的脸,如今蜡黄蜡黄的,眼袋耷拉着,写满了焦虑和……悔恨。
“爹!您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苏杰瘫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他脸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但那股子被酒色掏空了的虚浮劲儿更明显了,眼神飘忽,带着点惊弓之鸟的怯懦。
“你懂个屁!”苏庆德猛地停下脚步,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厉。
“你知道叶长安那小子现在是什么身份吗?春闱总监察!五品以下官员说抓就抓!这届科举的生杀大权,有一大半捏在他手里!”
他越说越气,指着苏杰的鼻子骂:“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你姐……要不是你姐鬼迷心窍,非要跟那黎少卿搅和在一起,把叶长安得罪死了!”
“咱们苏家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你现在还是个威风凛凛的武侯府少爷!还用得着为这次春闱考试而发愁?!”
苏杰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那……那也不能全怪我姐啊……叶长安自己没本事,怪谁……”
“闭嘴!”苏庆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没本事?
没本事人家能带着一百多人把十万倭寇打得屁滚尿流?
没本事人家能当上国公爷,还被皇帝委以重任?
他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叶长安是块蒙尘的金子,当初就是绑也要把苏红月绑进安国公府的花轿!哪至于现在……
“爹,您也别太着急。”一个略显沙哑,却依旧带着一丝习惯性高傲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苏红月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襦裙,脸上未施脂粉,显得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长安他……他终究是念旧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