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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捉鬼卖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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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捉鬼卖鬼（下）(第1/2页)
史道长说：你们先把枪都交出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看门狗特派员这回反应特别快，马上就交了枪，然后催促手下赶快交枪，有两个动作稍慢的，当场被看门狗特派员在屁股上踢了两脚。
史道长叫看门狗特派员和其中五个狗腿子跟狗养的二狗太君坐在一条椅子上，叫剩下的五个跟禹鼎新他们坐在一起。大家都不晓得史道长为啥子要这样安排。不少人想起来，跟禹鼎新他们坐在一起的，是曾经被两个狗头子逼迫着像狗一样舔吃呕吐物的那五个人。近段时间来，这五个人一直在上善观门口巡逻站岗，领头的就是消息灵。
史道长走到两排长桌中间，将九龙鼎、九蛇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正准备说话，守在大门口的两个道士跑了过来，说外面看热闹的人强烈要求进来看看这场百年不遇的大热闹。史道长皱了皱眉头，同意让各家户主进来参加集会，却一下子挤进来了至少五百号人。
数百人挤满了院子，但很快骚动就平息下来，大家都竖起耳朵，迫不及待地等着站在两排长桌中间的史道长讲话。
首先讲话的却是禹鼎新：我给今天这场集会起了个名字，叫“捉鬼卖鬼”现场会，请史道长主持。
众人以为禹鼎新又要跟史道长开牛头不对马嘴的玩笑，史道长却点了点头，开口说：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中国军队已经开始反攻潞江西岸，日本鬼的大本营腾冲已被中国远征军攻克，不久之后，日本鬼就会死得连骨头渣渣都找不着了。
烟锅巴大声叫好，长皮带头鼓掌；众人前前后后地跟着叫好、鼓掌。
狗养的二狗太君猛地站了起来，却又马上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双眼血红，喘着粗气问：这个消息，你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得到的？
史道长指指天空，笑眯眯地说：是昨天晚上神仙托梦告诉我的，两天前，腾冲光复了；不久之后，就将收复龙陵。最迟到年底，潞江西岸中国境内的所有日本鬼，都将成为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
烟锅巴低声对旁边一个大东巴徒弟说：你瞧狗养的二狗太君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给像一条被草乌箭射穿七寸钉在地上的眼镜蛇？
狗养的二狗太君不停地擦着鼻子，好半天才又问：我的二十一个手下，还有六条狼狗，现在在哪里？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禹鼎新说：犬养太君，我晓得你有太多问题想不清楚，没有关系，你不用急，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可以尽量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今天，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咋个逃出天石谷又咋个回来的？
狗养的二狗太君冷笑着说：你们刚才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问我的问题是两个，而不是一个。
烟锅巴大笑道：这个狗养的二狗太君真是越来越会算账了，禹三少爷，不如就把他留在土司府当长皮的跟班得了。实在不行，就让长皮当总管，让狗养的二狗太君专门看门。
不少人跟着笑了起来，不光是笑让狗养的二狗太君看门这台事，更是笑让长皮当土司府总管这台事。叫长皮当总管、让狗养的二狗太君去看门，就像牵狗来犁田、吆牛去守门一样好笑。没想到禹鼎新竟然一本正经地说，今后土司府的总管非长皮莫属，大家都当禹鼎新是在开玩笑。
史道长说：犬养太君，中国军队两天前光复腾冲的消息千真万确，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情，我也编不出来。
狗养的二狗太君继续冷笑：史道长，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你骗人的本事排名第一。今天我已经栽在你的手里，你总该对我说实话了吧？
史道长说：你会听到实话的。就按照禹鼎新刚才说的，你先回答他的问题吧。
狗养的二狗太君一边擦眼镜，一边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大部分情况跟大家推测和想像的差不多。
为了成功逃走，狗养的二狗太君作了长期、大量的准备工作，包括想方设法探听断路封山的各种情况，认真学习各种捕猎工具的使用方法，反复设计逃走的各种方案，偷偷准备各种必须的用具和储存干粮等等。
从天石谷逃到禹鼎镇，狗养的二狗太君化了十二天时间，期间好多次死里逃生，逃回禹鼎镇后半死不活地休养了半个多月才回过神来。在狗养的二狗太君逃走之前，驻守禹鼎镇的日军指挥官曾三次派人来找他们，都是无功而返，还死了三个人，五匹骡子。
狗养的二狗太君逃回后，极力鼓动禹鼎镇的大狗头子报复天石谷，并制定了详细的进攻方案。为了扫平障碍，日军指挥官派了一个近六十人的工兵队，化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填坑修路，期间摔死了两个人，受伤的有十几个。狗养的二狗太君最为得意的是，进攻部队在他的亲自指挥下，成功清除了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安设在必经之路上的无数不同的捕猎工具，一举攻下了天石谷。
讲完，狗养的二狗太君戴上眼镜，说：现在，我想知道我刚才问的问题的答案。
史道长回答：他们都不在了。
狗养的二狗太君问：不在是什么意思？
史道长回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部消失了，啥子也不是了。这台事情，不是我办到的，而是你帮我们办到的，是你做梦都想要的九鼎九龙蛊的功劳。
狗养的二狗太君猛地打了一个大哆嗦，呆了好一阵子才问：你能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九鼎九龙蛊吗？
史道长说：我已经跟你讲过九十九次了，没有人能够亲眼见识九鼎九龙蛊，我甚至无法跟你讲清楚，九鼎九龙蛊到底是啥子东西。因为这个东西，是你，是我，还有今天在场的很多人，共同想像出来的，就像中国的龙一样。包括那个“神龙下凡、魔蛇升天”的梦，都是我们共同制造出来的。这就是实话，现在你明白了吧？
狗养的二狗太君独自冷笑了一阵子，又问：那这九个鼎和九只炉子，不会也是你亲手制造出来的吧？
史道长说：这个是货真价实的上古神器，我费气巴力帮着你养九鼎九龙蛊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保住这套上古神器。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让你们都尝尝九鼎九龙蛊的厉害。
禹鼎新插嘴说：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保住你最想要的一条命。廖总管、史道长，还有今天在座的很多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狗养的二狗太君问：血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道长哈哈大笑，说：这个血蛇，或许真的是存在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血蛇蛋倒是见过九个，不过那是我亲手造出来的。奇怪的是，从九个血蛇蛋里抱出来的，是九只活蹦乱跳的小鸽子，太君你想不想亲眼看看？
烟锅巴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满红色花纹的蛋给大家看，说：这个史道长画符捉鬼卖的本事厉害得很，真是那个啥子大大小小的手笔，一个鸽子蛋上，竟然画了大大小小九条活灵活现的九头血蛇。我爱吃蛋，更爱吃蛇，今天就尝尝这个血蛇鸽子蛋的味道。说完，张开大嘴，将鸽子蛋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嚼了几下，咕嘟一口就吞了下去。
狗养的二狗太君喉咙艰难地上下滑动了几次，接着问：那条叫作“九龙蛊王”的狗，也是你的大手笔了？
史道长说：这个倒不是我的手笔，是神仙的创意，她托梦告诉我的，我不敢贪天功据为己有。
狗养的二狗太君接着问：你们如此费尽心机故弄玄虚的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禹鼎新回答：也可以说是主要目的。当然，最终目的，是为了今天能够安安逸逸地坐在这里回答你的问题。你三天两头心急火燎地催着史道长要九鼎九龙蛊，而我们还没有充分准备好回答你的问题，只好找点好玩的事情，来让你分分心、消消火、散散闷，免得你成天东游西荡胡思乱想。
狗养的二狗太君恶狠狠地望着跟禹鼎新他们坐在一起的那五个曾以的狗腿子，说：我先前尽防着你们几个会捉鬼卖的，真是没有想到内鬼就在身边。
看门狗特派员忙说：犬养太君，这个可不关我的事情，我跟随你多年，一向对大日本皇军是……（说到这里，看门狗特派员突然一下子就开了窍，忙改口说）心怀不满，不，简直是怀恨在心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们这帮小鬼子全部干死球掉才得行。史道长、禹三少爷，我跟消息灵他们五个是一伙的。你们看，我是不是过去跟他们坐在一起，这个样子才像话嘛。他们是我的手下，我是他们的长官，他们很有觉悟，我的这个觉悟嘛，也不比他们低多少，顶多就是那么一小点点子。呃，这个，禹三少爷，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是蒋委员长派来的特派员，是有特殊任务的。我的这个特殊任务，就是，就是对小鬼子怀恨在心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们这帮小鬼子全部干死球掉才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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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鼎新打断看门狗特派员：好了，阎长官，我们很快就胜利了，有啥子话，到时候你跟中国的政府或者军队去讲。
看门狗特派员说：这个这个，有点不得行。是这样，禹三少爷，这伙小鬼子向你们土司府借的钱和东西，我都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记着。我记性好得很，我会算账。如果土司府不嫌弃，我就留在天石谷当个土司府总管得了，你看得不得行？
禹鼎新笑着说：我前面讲过了，土司府今后的总管是皮恒昌，你要留在土司府，得先跟他商量。不过总管肯定是当不成的，当看门人吧，烟锅巴先生又先替犬养太君报了名。这个这个，有点不得行。
看门狗特派员经过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皮恒昌”是哪一个，忙对着长皮殷勤地说：皮总管，你看这个事情，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能不能让我留下来，实在不得行，就当个看门的也行。
长皮“呸”了一声，又补充了一个字：屁。
众人大笑起来，无拘无束的笑声在五月的阳光下灿烂地绽放，一夜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禹鼎新站起身来，指了指消息灵等五人，对大家说：先前狗头子狗腿子们来找美国飞鸡和美国飞鸡蛋的时候，廖总管安排了一伙人跟着办正事，我给统一取了个名字，叫作“狗绳子”。这五位，是最近才加入我们的狗绳子。这五条暗藏的狗绳子，功劳可不小，我看可以抵消以前犯下的罪过；如果他们五个愿意留在天石谷土司府，我们倒是欢迎得很。
消息灵站起岸身来，朝禹鼎新、史道长、长皮等抱拳行礼，连说了三遍“感激涕零”。其他四个“狗绳子”也站起来，立正向史道长、禹三少爷和新任命的皮总管行举手礼，纷纷表示愿意留在天石谷土司府，做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或者留在上善观，做一个惩恶扬善的道士。
史道长说：犬养太君，你还有啥子问题就尽管问。
狗养的二狗太君问：我还想知道，昨天晚上你给我们下的是什么毒药？是用什么方法下的毒？
禹鼎新说：你不是巴心巴肝地一直想见识九鼎九龙蛊的厉害吗？昨天晚上，神仙给史道长托梦后，史道长就派了一只最不成器的九鼎九龙蛊的超级废物去土主庙，然后二十一个狗头子、六匹狼狗，还有你们的武器弹药、电报机，包括衣服行李，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放蛊之前，史道长再三交代过那只九鼎九龙蛊的超级废物不要让你马上消失，不然你昨天晚上就啥子都不是了。
狗养的二狗太君阴笑着继续问：我记得听人讲过，禹成老土司也是中蛊而死的，而且中的就是天下第一的九龙蛊，这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烟锅巴说：狗养的二狗太君，你这招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在这里不好使。我师傅跟史道长是有些疙里疙瘩，但他最怀恨在心恨之入骨恨不得全部干死球掉的，就是你们这帮小鬼子。你老脸厚皮自己活下来之后，我师傅好多次建议夫人土司尽快把你消失掉。夫人土司说一不二心慈手软，才让你活到了今天。不过我想，你是再也活不过今天了，你会死得连骨头渣渣都找不着！
禹鼎新抬起一只手，看了看狗养的二狗太君抵押给土司府的那只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说说，叫这个狗养的二狗太君咋个死球掉才安逸？
众人纷纷叫喊起来：钉死他（欧麦嘎师傅）！放狗咬死（高山峻）！活活烧死（大东巴迪尼体古）！灌点笑药笑死他（阿牧扒）！用刺刀戳肚子（二佬盘）！把他的狗头砍下来（三癞毛）！用“二流子汤”灌死他（禹二少爷）！活埋（阿茹娜）！把他的狗卵子割下来喂狗（廖总管）！……（禹鼎新后来经常对人说，自己才是“九死一生”中的那“一生”。如果没有“九死”，就没有自己的“一生”。）
叫喊吵闹了一通，最后，烟锅巴别开生面的死法得到了基本公认。只有长皮一个人强烈反对，他说九龙蛊打死也不会去吃狗养的二狗太君的臭卵子，要烟锅巴把那个臭卵子，拿去喂白石寨那匹一年下两窝崽的癞皮母狗。
烟锅巴的为狗养的二狗太君安排的死法，起名叫“九死无生”：先把狗养的二狗太君钉在十字架上，灌他两大桶索尼玛酒，再用刺刀把肚子戳开，趁还没有死掉把他解下来活埋，只留下一颗狗头露在外面，然后灌下笑药，在他大笑的时候把脑壳砍下来，然后又把他挖出来，先割下狗卵子喂九龙蛊，五脏六腑和身上的肉分给赖石山村的撵山狗吃，剩下的狗脑壳和狗骨头全部烧成灰，深深埋进销烟坑的臭狗屎一样的稀泥里。
禹鼎新问如痴如醉浑身哆嗦的狗养的二狗太君：你觉得烟锅巴先生的方法咋个样，好不好玩、安不安逸？
见狗养的二狗太君不答话，看门狗特派员乘机表白：好玩得很，安逸得很！这个烟锅巴先生，我看简直就是九龙蛊王正宗嫡系的第九十九代传人，厉害得很！
狗养的二狗太君可怜巴巴地望着史道长说：史道长，我一直敬佩你，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今天败在你的手下，我口服心服。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请求你让我像那四个手下一样，剖腹自杀。拜托了，感激不尽！
史道长拍着脑壳走了两圈，说：这个事情，有点不好办。天石谷人本来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方法杀人，这些方法都是你教的，我恐怕说服不了大家。
狗养的二狗太君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你的那个九鼎九龙蛊，不是比我的方法更复杂、更厉害一百倍吗？
禹鼎新说：史道长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你是为了寻开心特意而为之。在你准备用九种方法杀九个人的那天晚上，我记得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请求。当时我说，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我会把这个请求告诉。现在，趁你还活着，我告诉你我的请求——你是一个武士，请你不要像个懦夫一样，自己把自己戳死！
烟锅巴笑着说：史道长今天早上给他下了一小点点软骨头蛊，他现在连一匹细耗子都戳不死，大家尽管放心放手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禹鼎新抬头望天，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晚上，我是最后一个要死的人，因为史道长的精明和你的糊涂，我得到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今天，我把这个机会照样还给你，如果今天在场的人，有一个愿意替你当场亲自死，你就可以活下去。
烟锅巴冲着开始哆嗦的看门狗特派员叫道：阎总管，你表忠心的机会终于来了，还不赶快表现表现。你这一辈子，恐怕就只有这一次出风头的机会了。这个时候还不大出一把风头，等着窝窝囊囊地老死球掉不得行吧？
看门狗特派员正哆嗦得安逸忙不赢说话，史道长突然拍着脑壳叫道：我记起来了，昨天晚上神仙托梦给我的时候，说这个犬养太君暂时不能死，要让他亲眼看到我们的胜利。
众人就不依不饶地大肆骚乱起来，有不少赖石山村战斗中的死难者家属举着砍刀就要往前冲，幸亏烟锅巴及时站起来朝天空放了一枪（用的好像是消息灵的小手枪），才把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镇了下来。
烟锅巴吼道：你们连神仙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晓不晓得今天这里哪个说了算？要是没有史道长费气巴力地养蛊捉鬼，你们这一伙全部加起来，连一个像样的屁都放不响！
高龙吼道：这个人绝对不能活！史道长、三少爷，你们可得拿好了主意，要是再让他跑了，天石谷这三千多号人，就死得连骨头渣渣都找不着了。
史道长说：这个请尽管放心，就请大家再相信我一回。
禹鼎新说：史道长的真本事，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个决定，也不完全是史道长的意思，而是托梦的神仙的意思，大家就不要再闹了，都听史道长的安排。
高龙说：好，我们都听史道长的。但我有一个要求，这个狗养的二狗太君，要由我们赖石山村人来看守。
史道长说：好，你们赖石山村选十五个人出来，由我安排看守。
赖石山村人纷纷叫嚷着举手报名，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细娃娃。乱了一顿饭功夫，高龙才把负责看守的十五个人点了出来。
史道长对狗养的二狗太君说：我已经说服大家不对你采用烟锅巴先生的方法，你也得答应我，不要自己把自己戳死。如果你把自己戳死了或者戳不死，我们都会采用烟锅巴先生的方法来处理的。
狗养的二狗太君面如死灰，用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地说：好，都听你的，我不会自杀。我要等着看看你们所说的胜利，还想见见你们那位托梦的神仙。
史道长一笑，说：你会看见的。
第四十三章捉鬼卖鬼（下）(第1/2页)
史道长说：你们先把枪都交出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看门狗特派员这回反应特别快，马上就交了枪，然后催促手下赶快交枪，有两个动作稍慢的，当场被看门狗特派员在屁股上踢了两脚。
史道长叫看门狗特派员和其中五个狗腿子跟狗养的二狗太君坐在一条椅子上，叫剩下的五个跟禹鼎新他们坐在一起。大家都不晓得史道长为啥子要这样安排。不少人想起来，跟禹鼎新他们坐在一起的，是曾经被两个狗头子逼迫着像狗一样舔吃呕吐物的那五个人。近段时间来，这五个人一直在上善观门口巡逻站岗，领头的就是消息灵。
史道长走到两排长桌中间，将九龙鼎、九蛇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正准备说话，守在大门口的两个道士跑了过来，说外面看热闹的人强烈要求进来看看这场百年不遇的大热闹。史道长皱了皱眉头，同意让各家户主进来参加集会，却一下子挤进来了至少五百号人。
数百人挤满了院子，但很快骚动就平息下来，大家都竖起耳朵，迫不及待地等着站在两排长桌中间的史道长讲话。
首先讲话的却是禹鼎新：我给今天这场集会起了个名字，叫“捉鬼卖鬼”现场会，请史道长主持。
众人以为禹鼎新又要跟史道长开牛头不对马嘴的玩笑，史道长却点了点头，开口说：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中国军队已经开始反攻潞江西岸，日本鬼的大本营腾冲已被中国远征军攻克，不久之后，日本鬼就会死得连骨头渣渣都找不着了。
烟锅巴大声叫好，长皮带头鼓掌；众人前前后后地跟着叫好、鼓掌。
狗养的二狗太君猛地站了起来，却又马上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双眼血红，喘着粗气问：这个消息，你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得到的？
史道长指指天空，笑眯眯地说：是昨天晚上神仙托梦告诉我的，两天前，腾冲光复了；不久之后，就将收复龙陵。最迟到年底，潞江西岸中国境内的所有日本鬼，都将成为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
烟锅巴低声对旁边一个大东巴徒弟说：你瞧狗养的二狗太君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给像一条被草乌箭射穿七寸钉在地上的眼镜蛇？
狗养的二狗太君不停地擦着鼻子，好半天才又问：我的二十一个手下，还有六条狼狗，现在在哪里？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禹鼎新说：犬养太君，我晓得你有太多问题想不清楚，没有关系，你不用急，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可以尽量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今天，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咋个逃出天石谷又咋个回来的？
狗养的二狗太君冷笑着说：你们刚才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问我的问题是两个，而不是一个。
烟锅巴大笑道：这个狗养的二狗太君真是越来越会算账了，禹三少爷，不如就把他留在土司府当长皮的跟班得了。实在不行，就让长皮当总管，让狗养的二狗太君专门看门。
不少人跟着笑了起来，不光是笑让狗养的二狗太君看门这台事，更是笑让长皮当土司府总管这台事。叫长皮当总管、让狗养的二狗太君去看门，就像牵狗来犁田、吆牛去守门一样好笑。没想到禹鼎新竟然一本正经地说，今后土司府的总管非长皮莫属，大家都当禹鼎新是在开玩笑。
史道长说：犬养太君，中国军队两天前光复腾冲的消息千真万确，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情，我也编不出来。
狗养的二狗太君继续冷笑：史道长，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你骗人的本事排名第一。今天我已经栽在你的手里，你总该对我说实话了吧？
史道长说：你会听到实话的。就按照禹鼎新刚才说的，你先回答他的问题吧。
狗养的二狗太君一边擦眼镜，一边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大部分情况跟大家推测和想像的差不多。
为了成功逃走，狗养的二狗太君作了长期、大量的准备工作，包括想方设法探听断路封山的各种情况，认真学习各种捕猎工具的使用方法，反复设计逃走的各种方案，偷偷准备各种必须的用具和储存干粮等等。
从天石谷逃到禹鼎镇，狗养的二狗太君化了十二天时间，期间好多次死里逃生，逃回禹鼎镇后半死不活地休养了半个多月才回过神来。在狗养的二狗太君逃走之前，驻守禹鼎镇的日军指挥官曾三次派人来找他们，都是无功而返，还死了三个人，五匹骡子。
狗养的二狗太君逃回后，极力鼓动禹鼎镇的大狗头子报复天石谷，并制定了详细的进攻方案。为了扫平障碍，日军指挥官派了一个近六十人的工兵队，化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填坑修路，期间摔死了两个人，受伤的有十几个。狗养的二狗太君最为得意的是，进攻部队在他的亲自指挥下，成功清除了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安设在必经之路上的无数不同的捕猎工具，一举攻下了天石谷。
讲完，狗养的二狗太君戴上眼镜，说：现在，我想知道我刚才问的问题的答案。
史道长回答：他们都不在了。
狗养的二狗太君问：不在是什么意思？
史道长回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部消失了，啥子也不是了。这台事情，不是我办到的，而是你帮我们办到的，是你做梦都想要的九鼎九龙蛊的功劳。
狗养的二狗太君猛地打了一个大哆嗦，呆了好一阵子才问：你能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九鼎九龙蛊吗？
史道长说：我已经跟你讲过九十九次了，没有人能够亲眼见识九鼎九龙蛊，我甚至无法跟你讲清楚，九鼎九龙蛊到底是啥子东西。因为这个东西，是你，是我，还有今天在场的很多人，共同想像出来的，就像中国的龙一样。包括那个“神龙下凡、魔蛇升天”的梦，都是我们共同制造出来的。这就是实话，现在你明白了吧？
狗养的二狗太君独自冷笑了一阵子，又问：那这九个鼎和九只炉子，不会也是你亲手制造出来的吧？
史道长说：这个是货真价实的上古神器，我费气巴力帮着你养九鼎九龙蛊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保住这套上古神器。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让你们都尝尝九鼎九龙蛊的厉害。
禹鼎新插嘴说：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保住你最想要的一条命。廖总管、史道长，还有今天在座的很多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狗养的二狗太君问：血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道长哈哈大笑，说：这个血蛇，或许真的是存在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血蛇蛋倒是见过九个，不过那是我亲手造出来的。奇怪的是，从九个血蛇蛋里抱出来的，是九只活蹦乱跳的小鸽子，太君你想不想亲眼看看？
烟锅巴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满红色花纹的蛋给大家看，说：这个史道长画符捉鬼卖的本事厉害得很，真是那个啥子大大小小的手笔，一个鸽子蛋上，竟然画了大大小小九条活灵活现的九头血蛇。我爱吃蛋，更爱吃蛇，今天就尝尝这个血蛇鸽子蛋的味道。说完，张开大嘴，将鸽子蛋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嚼了几下，咕嘟一口就吞了下去。
狗养的二狗太君喉咙艰难地上下滑动了几次，接着问：那条叫作“九龙蛊王”的狗，也是你的大手笔了？
史道长说：这个倒不是我的手笔，是神仙的创意，她托梦告诉我的，我不敢贪天功据为己有。
狗养的二狗太君接着问：你们如此费尽心机故弄玄虚的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禹鼎新回答：也可以说是主要目的。当然，最终目的，是为了今天能够安安逸逸地坐在这里回答你的问题。你三天两头心急火燎地催着史道长要九鼎九龙蛊，而我们还没有充分准备好回答你的问题，只好找点好玩的事情，来让你分分心、消消火、散散闷，免得你成天东游西荡胡思乱想。
狗养的二狗太君恶狠狠地望着跟禹鼎新他们坐在一起的那五个曾以的狗腿子，说：我先前尽防着你们几个会捉鬼卖的，真是没有想到内鬼就在身边。
看门狗特派员忙说：犬养太君，这个可不关我的事情，我跟随你多年，一向对大日本皇军是……（说到这里，看门狗特派员突然一下子就开了窍，忙改口说）心怀不满，不，简直是怀恨在心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们这帮小鬼子全部干死球掉才得行。史道长、禹三少爷，我跟消息灵他们五个是一伙的。你们看，我是不是过去跟他们坐在一起，这个样子才像话嘛。他们是我的手下，我是他们的长官，他们很有觉悟，我的这个觉悟嘛，也不比他们低多少，顶多就是那么一小点点子。呃，这个，禹三少爷，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是蒋委员长派来的特派员，是有特殊任务的。我的这个特殊任务，就是，就是对小鬼子怀恨在心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们这帮小鬼子全部干死球掉才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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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鼎新打断看门狗特派员：好了，阎长官，我们很快就胜利了，有啥子话，到时候你跟中国的政府或者军队去讲。
看门狗特派员说：这个这个，有点不得行。是这样，禹三少爷，这伙小鬼子向你们土司府借的钱和东西，我都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记着。我记性好得很，我会算账。如果土司府不嫌弃，我就留在天石谷当个土司府总管得了，你看得不得行？
禹鼎新笑着说：我前面讲过了，土司府今后的总管是皮恒昌，你要留在土司府，得先跟他商量。不过总管肯定是当不成的，当看门人吧，烟锅巴先生又先替犬养太君报了名。这个这个，有点不得行。
看门狗特派员经过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皮恒昌”是哪一个，忙对着长皮殷勤地说：皮总管，你看这个事情，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能不能让我留下来，实在不得行，就当个看门的也行。
长皮“呸”了一声，又补充了一个字：屁。
众人大笑起来，无拘无束的笑声在五月的阳光下灿烂地绽放，一夜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禹鼎新站起身来，指了指消息灵等五人，对大家说：先前狗头子狗腿子们来找美国飞鸡和美国飞鸡蛋的时候，廖总管安排了一伙人跟着办正事，我给统一取了个名字，叫作“狗绳子”。这五位，是最近才加入我们的狗绳子。这五条暗藏的狗绳子，功劳可不小，我看可以抵消以前犯下的罪过；如果他们五个愿意留在天石谷土司府，我们倒是欢迎得很。
消息灵站起岸身来，朝禹鼎新、史道长、长皮等抱拳行礼，连说了三遍“感激涕零”。其他四个“狗绳子”也站起来，立正向史道长、禹三少爷和新任命的皮总管行举手礼，纷纷表示愿意留在天石谷土司府，做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或者留在上善观，做一个惩恶扬善的道士。
史道长说：犬养太君，你还有啥子问题就尽管问。
狗养的二狗太君问：我还想知道，昨天晚上你给我们下的是什么毒药？是用什么方法下的毒？
禹鼎新说：你不是巴心巴肝地一直想见识九鼎九龙蛊的厉害吗？昨天晚上，神仙给史道长托梦后，史道长就派了一只最不成器的九鼎九龙蛊的超级废物去土主庙，然后二十一个狗头子、六匹狼狗，还有你们的武器弹药、电报机，包括衣服行李，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放蛊之前，史道长再三交代过那只九鼎九龙蛊的超级废物不要让你马上消失，不然你昨天晚上就啥子都不是了。
狗养的二狗太君阴笑着继续问：我记得听人讲过，禹成老土司也是中蛊而死的，而且中的就是天下第一的九龙蛊，这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烟锅巴说：狗养的二狗太君，你这招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在这里不好使。我师傅跟史道长是有些疙里疙瘩，但他最怀恨在心恨之入骨恨不得全部干死球掉的，就是你们这帮小鬼子。你老脸厚皮自己活下来之后，我师傅好多次建议夫人土司尽快把你消失掉。夫人土司说一不二心慈手软，才让你活到了今天。不过我想，你是再也活不过今天了，你会死得连骨头渣渣都找不着！
禹鼎新抬起一只手，看了看狗养的二狗太君抵押给土司府的那只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说说，叫这个狗养的二狗太君咋个死球掉才安逸？
众人纷纷叫喊起来：钉死他（欧麦嘎师傅）！放狗咬死（高山峻）！活活烧死（大东巴迪尼体古）！灌点笑药笑死他（阿牧扒）！用刺刀戳肚子（二佬盘）！把他的狗头砍下来（三癞毛）！用“二流子汤”灌死他（禹二少爷）！活埋（阿茹娜）！把他的狗卵子割下来喂狗（廖总管）！……（禹鼎新后来经常对人说，自己才是“九死一生”中的那“一生”。如果没有“九死”，就没有自己的“一生”。）
叫喊吵闹了一通，最后，烟锅巴别开生面的死法得到了基本公认。只有长皮一个人强烈反对，他说九龙蛊打死也不会去吃狗养的二狗太君的臭卵子，要烟锅巴把那个臭卵子，拿去喂白石寨那匹一年下两窝崽的癞皮母狗。
烟锅巴的为狗养的二狗太君安排的死法，起名叫“九死无生”：先把狗养的二狗太君钉在十字架上，灌他两大桶索尼玛酒，再用刺刀把肚子戳开，趁还没有死掉把他解下来活埋，只留下一颗狗头露在外面，然后灌下笑药，在他大笑的时候把脑壳砍下来，然后又把他挖出来，先割下狗卵子喂九龙蛊，五脏六腑和身上的肉分给赖石山村的撵山狗吃，剩下的狗脑壳和狗骨头全部烧成灰，深深埋进销烟坑的臭狗屎一样的稀泥里。
禹鼎新问如痴如醉浑身哆嗦的狗养的二狗太君：你觉得烟锅巴先生的方法咋个样，好不好玩、安不安逸？
见狗养的二狗太君不答话，看门狗特派员乘机表白：好玩得很，安逸得很！这个烟锅巴先生，我看简直就是九龙蛊王正宗嫡系的第九十九代传人，厉害得很！
狗养的二狗太君可怜巴巴地望着史道长说：史道长，我一直敬佩你，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今天败在你的手下，我口服心服。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请求你让我像那四个手下一样，剖腹自杀。拜托了，感激不尽！
史道长拍着脑壳走了两圈，说：这个事情，有点不好办。天石谷人本来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方法杀人，这些方法都是你教的，我恐怕说服不了大家。
狗养的二狗太君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你的那个九鼎九龙蛊，不是比我的方法更复杂、更厉害一百倍吗？
禹鼎新说：史道长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你是为了寻开心特意而为之。在你准备用九种方法杀九个人的那天晚上，我记得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请求。当时我说，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的话，我会把这个请求告诉。现在，趁你还活着，我告诉你我的请求——你是一个武士，请你不要像个懦夫一样，自己把自己戳死！
烟锅巴笑着说：史道长今天早上给他下了一小点点软骨头蛊，他现在连一匹细耗子都戳不死，大家尽管放心放手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禹鼎新抬头望天，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晚上，我是最后一个要死的人，因为史道长的精明和你的糊涂，我得到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今天，我把这个机会照样还给你，如果今天在场的人，有一个愿意替你当场亲自死，你就可以活下去。
烟锅巴冲着开始哆嗦的看门狗特派员叫道：阎总管，你表忠心的机会终于来了，还不赶快表现表现。你这一辈子，恐怕就只有这一次出风头的机会了。这个时候还不大出一把风头，等着窝窝囊囊地老死球掉不得行吧？
看门狗特派员正哆嗦得安逸忙不赢说话，史道长突然拍着脑壳叫道：我记起来了，昨天晚上神仙托梦给我的时候，说这个犬养太君暂时不能死，要让他亲眼看到我们的胜利。
众人就不依不饶地大肆骚乱起来，有不少赖石山村战斗中的死难者家属举着砍刀就要往前冲，幸亏烟锅巴及时站起来朝天空放了一枪（用的好像是消息灵的小手枪），才把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镇了下来。
烟锅巴吼道：你们连神仙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晓不晓得今天这里哪个说了算？要是没有史道长费气巴力地养蛊捉鬼，你们这一伙全部加起来，连一个像样的屁都放不响！
高龙吼道：这个人绝对不能活！史道长、三少爷，你们可得拿好了主意，要是再让他跑了，天石谷这三千多号人，就死得连骨头渣渣都找不着了。
史道长说：这个请尽管放心，就请大家再相信我一回。
禹鼎新说：史道长的真本事，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个决定，也不完全是史道长的意思，而是托梦的神仙的意思，大家就不要再闹了，都听史道长的安排。
高龙说：好，我们都听史道长的。但我有一个要求，这个狗养的二狗太君，要由我们赖石山村人来看守。
史道长说：好，你们赖石山村选十五个人出来，由我安排看守。
赖石山村人纷纷叫嚷着举手报名，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细娃娃。乱了一顿饭功夫，高龙才把负责看守的十五个人点了出来。
史道长对狗养的二狗太君说：我已经说服大家不对你采用烟锅巴先生的方法，你也得答应我，不要自己把自己戳死。如果你把自己戳死了或者戳不死，我们都会采用烟锅巴先生的方法来处理的。
狗养的二狗太君面如死灰，用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地说：好，都听你的，我不会自杀。我要等着看看你们所说的胜利，还想见见你们那位托梦的神仙。
史道长一笑，说：你会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