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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沧溟起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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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沧溟起咒(第1/2页)
    无边无垠的死寂,比幽冥洲石林深处吞噬灵魂的寂静更为纯粹、更为沉重。
    意识如同坠入一锅冰冷粘稠的墨汁,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声,连时间流淌的感觉也被剥夺。身体的每一丝痛楚——左肩那几乎被劈开的深壑,腰腹间被撕裂的豁口,皮肉被烈焰焚灼又强行再生形成的丑陋疤痕,还有右臂那彻骨的缺失感——都在这种绝对的虚无中被无限拉长、扭曲,只剩下纯粹存在的、冰冷而虚无的重压。唯有胸前一块区域,隔着一层破烂焦黑的布料,传来一片坚硬的、恒定的冰冷触感,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深深嵌在皮肉之上,死死压在他的生命之门上。
    冷。刺穿骨髓的冷。
    然而,就在这片冰封万古的虚无与死寂中,一丝微弱的、绝对不和谐的异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狠狠撞破了这片凝固的永恒。
    它源自那死死抵在胸口、本该同样冰冷的青铜残片!
    嗡!
    一股极其轻微,却蕴含着霸烈绝伦的震荡之力,从那冰冷的金属碎片深处猛然穿透胸膛皮肉骨骼,直接轰击在陈楠僵死如枯木的心脏上!
    咚!
    沉闷的巨响在空洞的胸腔内炸开!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巨鼓被蛮横敲响!一股腥甜滚烫的铁锈味瞬间冲上喉头,逼得他猛地张嘴——
    “咳……噗!”
    混杂着黑色血块的污血如同被高压挤出,喷溅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钢钎,沿着他浑身上下每一道伤口、每一处曾经碎裂又重新拼凑的地方,狠狠地、反复地搅动!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却如同最锋利的凿子,凿开了意识深处那片厚重粘稠的墨海!
    陈楠猛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咸腥!沉重粘稠如同液态铅汞的液体瞬间灌入鼻腔口腔,顺着食道疯狂钻入肺腑!
    那不是水!
    一股无法形容的腐蚀之力,带着亿万年间沉淀的死气与剧毒,凶狠地渗入他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因剧痛而本能张开的毛孔!与这腐蚀之力一同涌入的,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剥离感——仿佛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锉刀,正在疯狂磨蚀他体内本已微弱到极致的修为元力、气血生机,甚至是那些烙印在血肉经脉中的战斗印记和武道感悟!
    溺水!剧毒!万载沉蚀!
    身体本能地剧烈痉挛起来!求生的意志如同本能般爆发!他疯狂挣扎,想要向上,脱离这铅海地狱!
    哗啦!
    伴随着剧烈的搅动水波声,一个头颅猛地破开水面!
    “呼——嗬!咳!咳咳咳……”
    陈楠剧烈地呛咳着,大口大口地吐出灌入肺腑、辛辣腥臭的深色粘稠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一个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
    视觉终于从彻底的黑暗中脱离,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比绝对的黑暗更令人心生绝望。
    弱水。
    真正的弱水。
    青灰色粘稠的液体无边无际,如同倒扣在宇宙坟场之上的巨大汞池。水面平滑如死,不起一丝涟漪,沉重地吸纳着一切光线,目光所及,皆是翻涌着青灰色铅光的水天一线。天穹是更深沉、更压抑的铅灰色云幕,低得如同要倾轧下来,将这片死亡水国彻底碾碎。空中弥漫着如同万年腐尸散发出的腥咸,粘稠沉重到令人作呕,每一次吸入都仿佛吸入凝冻的泥浆。天空无日无月,只有稀薄黯淡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勉强映照出水天之间那道永无改变的、令人窒息的界线。
    他就躺在……不,是半漂浮在弱水之中。大半肩膀和胸口露在水面之上,但腰部以下,依旧浸没在那粘稠沉重的青灰炼狱里。每一次水波微动,都带来更强烈的腐蚀与剥离剧痛,仿佛有亿万根冰冷的针,顺着毛孔和伤口拼命向骨髓深处钻入,要将他一点点溶解、稀释,最终成为这片无边铅海的一部分。
    意识在剧痛与虚弱中艰难回笼,幽冥洲三生石林的惨烈搏杀如同破碎的染血镜面:赵无极的狞笑爪印,鬼骨老儿毒蛇般的藤爪,血色祭台上那冰冷却又能引动寂灭判决的青铜碎片,苏晚晴最后那耗尽神魂爆发的焚星禁术,石柱崩裂时那吞噬万灵的归墟漩涡,还有…那来自血海骨龙舟的冰冷龙威与鬼骨老儿被捏爆的绝望惨叫…最后的记忆碎片定格在身体被某种空间力量疯狂撕扯的剧痛……
    苏晚晴呢?
    陈楠猛地一震,身体因过度动作牵动伤口,瞬间被剧痛淹没,眼前金星乱冒。他强迫自己沉静,艰难地转动唯一能灵活些的脖颈,目光扫向四周粘稠的死水。水天相接,空空荡荡,除了死寂和铅灰,什么都没有。
    她……还在那片炼狱中?被吞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归墟漩涡?
    这个念头如同带着倒刺的冰凌划过心头,带来远比弱水腐蚀更尖锐的冷冽刺痛。他强迫自己停止想象那最坏的可能,将全部心神集中在眼前的困境。
    活着。至少此刻,他还活着。被那该死的青铜残片带着,坠入了一片比幽冥洲更令人绝望的弱水绝境。
    身体的状况糟糕到无以复加。意识沉入内视,只能看到一片狼藉破碎的炼狱景象:
    元气之海:曾经虽然微弱却还算充盈的焚海境元气核心,此刻如同被强酸反复浇灌过的干涸盐泽。无数道巨大的裂纹贯穿其上,残余的几点微弱红莲业火星芒也黯淡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裂纹之下,深不见底,原本连通经脉网络的地方,堵塞着厚厚一层青灰色的、散发着腐蚀气息的沉淀物——那是侵入体内的弱水剧毒正在固化、侵蚀,如同封堵河道的淤泥,彻底隔绝了身体汲取元力的任何可能。
    经脉系统:曾经足以承载业火焚灼的坚韧经脉,如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断断续续如同被踩碎的枯枝。大部分经络通道被粘稠如胶的紫黑色凝血堵塞,这是内伤爆裂后的产物,更混杂着弱水剧毒侵蚀后形成的斑驳锈蚀痕迹。即便有极少数残存的微弱气流在痛苦地爬行,也如同负重千斤,缓慢地在狭窄崎岖的破碎通道中蠕动,每一次流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肌骨腑脏:胸腔如同一个惨烈的爆炸现场。左侧肩胛区域几乎被彻底劈开,焦黑的骨茬碎裂交错,几块不规则的骨片嵌在焦糊的肌肉组织里。胸腔侧面一道深可见骨、焦边翻卷的巨大豁口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冰晶,那是冰魄透骨钉的寒毒残留,正散发着丝丝缕缕致命的寒气。整个胸腔内弥漫着腥臭的焦糊味,断裂的胸骨如同倒塌的支架,深深刺入周遭的肺腑组织。右臂几乎齐腕而断,断口处并非新鲜血肉,而是一大片如同烧焦树皮般碳化的焦痂,粘连着几缕勉强残存的黑色筋络。左臂情况稍好,小臂以上曾被弱水腐蚀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灰色死皮状态,失去弹性,正不断剥离掉落,露出下方正在缓慢渗血的暗红色肌肉。腰腹间那道巨大的豁口更是触目惊心,如同被野兽撕开,边缘血肉外翻,依稀可见腹腔内蠕动着的、颜色暗淡的破碎脏器,大量污血混杂着粘稠的内液从中缓慢渗出,在接触到体表弱水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最可怕的是双腿和腰腹以下浸泡在弱水中的部分——小腿及足部皮肤呈现出可怖的蜡化青灰,一些地方甚至开始如浸泡过久的皮革般起皱、溶解剥离,裸露出下方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灰白色肌肉组织,一股麻木的、如同无数蚂蚁啃噬骨髓的奇痒混合着钻心的剧痛源源不断地传来。
    青铜残片:死死镶嵌在胸口正中的位置,边缘甚至透过焦糊的皮肉与下方的胸骨直接接触,带来一种冰冷僵硬的存在感。微弱却恒定冰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顽强地抵抗着弱水的腐蚀入侵,护住了心脉最后一丝微弱的搏动,却也像一座冰山,彻底镇压着体内所有残存元力的流动。
    伤势太重!弱水的腐蚀无孔不入!若非这鬼东西钉在胸口护住心脉核心,恐怕早就被这腐骨弱水彻底溶解!
    当务之急,是将下半身拖出这片该死的弱水!否则,用不了一时三刻,这双腿怕是要变成两截烂木桩!
    目光艰难地在粘稠平滑的水面上扫过。没有浮岛,没有礁石,甚至看不到漂浮的烂木头。就在绝望感再次蔓延时,远处那粘稠得几乎化不开的铅灰水天交界线上,一小片极其模糊的、略高于水面不足一尺的微弱弧度,突兀地闯入了视野的边缘!
    礁石?!!
    陈楠眼中爆出最后一丝狠光!求生的本能暂时压倒了所有伤痛。唯一还能勉强发力的是那浸泡在弱水中的腰腹肌肉和双腿。
    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灼烧感的浓腥再次灌满胸腔!全身能调动的所有残余力量——甚至包括那被青铜残片强行维系在心脉附近的几丝微弱元气——被瞬间榨取!以胸腔为核心爆开!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混合着骨骼错位的摩擦声从喉间滚出!整个身体如同离水的鱼猛地弓起痉挛,借着一瞬间的力量爆发,狠狠将浸泡在水中的腰部以下向那片黑乎乎的方向甩出!
    轰!
    粘稠沉重的弱水被他这疯狂的举动搅动,掀起了沉闷的水声!剧痛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神经!眼前一片漆黑,金星和血雾疯狂闪烁!几乎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但他撑住了!
    凭借这爆发换来的一瞬前进势头,以及弱水那独特的粘滞阻力带来的极其短暂的滑行,他终于滑到了那高出水面寸许的不规则黑色平台边缘!
    陈楠不顾一切地用左臂扒住那冰冷的、粗粝刺骨的棱角!焦黑的五指深深抠入石缝之中!腰背、双腿、断裂的右臂同时发力,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翻滚、拖拽、攀爬!
    哗啦啦……砰!
    身体重重砸在了冰冷的石台上,将下半身彻底拉离了那粘稠致命的铅灰色水面!脱离弱水的刹那,那种深入骨髓的腐蚀剥离感骤然减轻了大半,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伤口重新接触干冷空气后带来的更尖锐的、火烧火燎的剧痛!
    趴在冰冷粗糙的黑石上,如同溺水濒死之人终于抱住朽木,陈楠大口喘息,每一次肺叶扩张都带来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混杂着体表粘稠的弱水残留与脓血一起从身体各处蜿蜒流淌下来,在这片不足三尺见方的孤岛黑礁上留下一片暗红色蜿蜒的印记。
    活下来了……暂时。
    他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坚硬的礁石上,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残存的破布。目光投向那片更加凝重的灰云天幕。无日无月,只有粘稠的铅光。时间在此地如同被凝固的油脂。
    虚弱感如同深海冰冷的水压,无情地覆盖上来,将他拖向黑暗的深渊。意识如同在油灯上飘摇的最后一缕火焰,明灭不定。就在即将彻底熄灭的前一瞬,胸口的青铜残片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冰冷震荡。
    嗡……
    这一次,震荡的频率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改变。它不再是单纯地抵御外邪、镇压内元。在它传导的冰冷意志深处,陈楠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的、如同蛛丝般的……渴求?
    意识勉强凝聚,沿着那缕“渴求”的方向延伸。目标竟指向了他身下这片触手可及、冰冷坚硬的黑色礁石深处?
    这鬼石头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陈楠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目光死死盯住身下的黑色岩石。石头触手冰冷,表面布满了岁月沉淀的坑洼和细密裂纹,隐隐散发着一股沉淀了亿万年的沉重水气。
    他猛地吸气,胸腹间那残存的一丝焚心意志的戾气被他强行催动,不顾周身撕裂般的惨嚎,仅存的左臂肌肉贲起,焦枯五指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噗嗤!
    五指如爪,狠狠扣入礁石边缘一条深邃的裂缝边缘!
    焦黑的指甲瞬间劈裂翻卷!指腹被尖锐的石棱割开更深的口子,鲜血涌出!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悸!裂痕深处,石质并非外层的冷硬粗粝,而是一种滑腻、带着某种奇异流动感的坚硬!更有一股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冰凉潮汐韵律,顺着指尖的伤口,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地向内渗透!
    那是什么?
    吼——!
    未等他多想,一声极其遥远、却蕴藏着无上龙威的沉闷咆哮,如同从万丈深海之底爆发出的闷雷,穿透了粘稠的铅灰云幕,狠狠轰击在他神魂之上!
    不是真正的吼声,更像是深海中巨大水流被排开挤压产生的、如同龙吟般的低沉脉动!蕴含着冷酷、威严、暴虐,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掌控生死的狩猎气息!
    陈楠浑身剧震!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神魂冲击撞得差点溃散!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极远处的水天交界线附近!
    粘稠平滑如死汞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一个巨大的、不断扩散的浑圆凸起!仿佛有什么无法想象的巨物即将破水而出!随着凸起越来越大,粘稠沉重的弱水被强行排开,在拱起的尖端形成了一圈剧烈旋转的、青灰色混杂着墨绿色的恐怖漩涡,如同死神的巨眼缓缓睁开!
    一股冰冷粘稠、却又无比强大浩瀚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铁幕,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瞬间锁定了这片小小的黑礁孤岛!海水似乎都畏惧地轻微嗡鸣颤抖!
    血海骨龙舟!
    是它!那碾碎鬼骨老儿的恐怖存在!它找到了这里?!它追踪的是……胸口这该死的青铜残片?还是他这个人?!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噬咬心脏。前有虎视眈眈的追兵,后有腐蚀灵魂的弱水,自身油尽灯枯,连站都站不起来……
    嗡!
    就在这死境之中,胸口那青铜残片再次震荡!比之前更为强烈!那丝对脚下礁石的“渴求”意念也瞬间变得清晰、急切!
    陈楠眼中闪过一丝绝境孤狼般的疯狂!没有选择了!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那抠入礁石裂缝的左手五指猛地发力向内一勾!硬生生从裂开的缝隙里,抠下了一块拇指大小、棱角分明、入手却温润如同黑玉的碎片!
    碎片入手沉重异常,远超寻常岩石!通体黝黑如墨,表面却流动着一种奇异的暗银色波光,像是凝固了亿万年时光的海浪纹理。
    就在那礁石碎片被抠离岩体的瞬间——
    嗡!!!
    整个不大的黑礁孤岛,如同失去了一部分核心支柱般,轻轻一震!一股无形无质、却真实不虚的灵韵,仿佛从这块石头内部被强行抽取剥离出来!这股灵韵带着大地初生般的混沌沉凝气息,顺着陈楠被碎石割破的指尖伤口,疯狂钻入!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沿着手臂瞬间冲入大脑!这股沉重的灵韵进入体内,如同亿万道细微冰冷的钢针,瞬间注入了那些千疮百孔的经脉!这股气息极其沉重、极其霸道,根本不是他此刻衰败的身体所能承受!
    噗!噗!噗!
    四肢、躯干多处被弱水腐蚀后又强行封闭的伤口瞬间崩裂!更多的血雾喷溅!更可怕的是胸腔!胸口那嵌入残片的部位一阵恐怖的灼热,仿佛那青铜残片被激怒一般,冰冷的锋锐意志瞬间爆发,试图驱散这侵入的灵韵!
    冷热、冰火、沉凝与锋锐、死寂与生机……体内瞬间变成了各种力量疯狂对撞的混乱战场!陈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塞满了火药和碎铁皮的破皮囊,随时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意识瞬间被无尽的痛苦撕扯得支离破碎!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那股被强行吸入体内的、沉重精纯的礁石灵韵,一部分被遍布全身的弱水腐蚀之力、体内干涸的焦渴以及濒死的躯体本能,如饥似渴地吸收掉!
    另一部分,却如同找到了本源目标!绝大部分不受控制地、如同百川归海,沿着那几道被青铜残片勉强维持未断的核心经脉,疯狂涌向他胸前那个冰冷的异物核心!
    轰!
    如同滚烫的星辰投入冰冷的寒池!
    一直以纯粹冰冷和锋锐镇压姿态存在的青铜残片,在被这股沉重醇厚、带着沧海桑田底蕴的大地灵韵冲击到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无比激烈的反应!
    嗡!嗡!嗡!
    陈楠胸前一片焦黑狼藉的皮肉疯狂起伏跳动!那嵌入的残片剧烈震颤!仿佛沉睡了亿万载的凶煞兵魂被强行注入了一丝生机!冰冷的金属质地在灵韵的冲刷下竟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润光泽!一丝前所未有的活力在冰层之下诞生!
    紧接着——
    残片边缘原本只是被动防御、抵抗弱水腐蚀的冰冷意志陡然一变!
    嗡!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活跃的引力,以残片为核心悍然爆发!这一次,目标直指周围粘稠沉重的海水——那些无处不在、沉淀着死亡与剧毒的弱水本源之力!
    如同无形的磁石投入铁屑之中!
    哗啦……哗啦啦……
    平静如死汞的海面,以陈楠所在的礁石为中心,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粘稠沉重的弱水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一股股蕴含着微弱星辉和死亡沉淀的青灰色灵能流,被强行从弱水深处抽取出来!如同一条条微缩的星光毒蟒,裹挟着蚀魂销骨的寒意,穿透浓稠的水体,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礁石上残破的身影,疯狂钻入他的伤口,涌向胸口那正在复苏的青铜核心!
    这不再是先前被动的侵蚀!而是残片复苏后,主动的、霸道的鲸吞掠夺!
    “啊啊——!”
    陈楠的身体在礁石上猛地弓起,如同垂死的虾!痛苦的嘶吼撕裂了浓稠的死寂!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两种力量——沉重的大地灵韵与冰冷的死亡弱水精华——如同冰与火的潮汐,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身体就是它们疯狂拉锯的战场!
    焦黑的皮肉、新生的嫩肉、焦痂、脓血……在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中忽而萎缩如枯槁树皮,忽而膨胀如注满脓血的囊袋!
    更要命的是,当这股庞大混乱却蕴含着精纯力量的能量涌入心脏时,被那正在复苏、贪婪吞噬能量的青铜残片挡住了绝大部分!
    但依旧有一丝丝被两股力量激烈对冲所“碾碎”、“研磨”后、变得精纯无比的能量碎屑,如同星辰爆炸后最细微的尘埃,被动溢散出来!
    这些细小的能量尘埃粒子,在穿透青铜残片最后的“过滤屏障”后,却并未散去。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精准无比的手推动着——
    精准地流向他体内伤势最重、对生命力渴求最为疯狂的部位!
    左侧肩胛那道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的恐怖创口深处,几块嵌入血肉的焦黑骨茬,在接触到一星点比米粒还要细小、却带着温和生命气息的能量尘埃粒子时,如同龟裂的旱地迎来了细雨,贪婪地将其吸收!骨茬边缘竟以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速度,焕发了一丝丝极其微弱、极其顽强的……新生骨质的光泽?
    腰腹间那道豁口的边缘,外翻焦糊的血肉接触到几颗类似的粒子,微微抽搐了一下,外翻的皮肉边缘似乎向内卷缩了一丝,将暴露的内藏略微覆盖了一点点?
    就连那只几乎碳化的断腕处,那几缕残存的黑色筋络,也如同蚯蚓般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仿佛在汲取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生机,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联系?
    痛苦!无比剧烈的痛苦!如同置身于巨磨之间!每一次能量潮汐的涌动都带来粉身碎骨般的折磨!
    但同时,一种极度饥渴之后得到一丝微渺填充的、如同窒息之人呼吸到一丝混浊空气般的生存实感,也在这种酷刑般的能量循环中……缓缓滋生!
    这能量循环极其粗糙,如同最原始的、笨重的磨盘!效率低得令人发指!那微弱的生命修复信号,在排山倒海的剧痛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干涸开裂到极限的身体来说,这一丝一缕细微的能量尘埃,却是维系他不彻底崩溃的唯一稻草!修复无比缓慢,代价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烈火地狱中煎熬!
    就在这炼狱般的拉锯折磨中,远处海天交接处,那巨大的漩涡拱起中央——
    嗤啦!!!
    粘稠沉重的海水被彻底撕裂!
    一道狭长、锐利、形如逆鳞怒张的巨型船艏,撕裂铅色的海面悍然破水而出!船艏如同燃烧凝结的血色水晶雕琢而成,表面流淌着浓稠暗红的光焰,无数扭曲的黄金龙纹在光焰中盘旋游走!一只同样由血色水晶般的材质构成、瞳孔处镶嵌着两轮不断旋转的惨绿色漩涡的巨大龙首傲然昂起!其张开的龙吻中,凝聚着一团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毁灭光团!
    紧随其后的,是长达近百丈的、覆盖着层层叠叠、仿佛活物般律动的血色龙鳞的巨大船身!整艘巨舟通体如同一条真正的泣血骨龙,弥漫着冰冷、残暴、浩瀚无边的恐怖威压!其航行速度看似不快,但每一次船体在粘稠弱水中前行,都像有无数无形的巨手在后方推动,排开沉重的铅水,瞬间跨越数十里的距离!几个呼吸间,便已能清晰看到那狰狞龙骨上无数攀附蠕动的血色符文!
    更令人窒息的是一道视线!
    一道冰冷、审视、带着高高在上、如同俯视草芥蝼蚁般漠然的视线,穿透血舟的护体光晕,如同两道无形的实质尖锥,狠狠地钉在了匍匐在小小黑礁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的陈楠身上!
    冰冷、贪婪、绝无怜悯!
    血海骨龙舟!龙戾!他已至!
    血舟的恐怖威压如同万丈深海倾轧而下,粘稠的空气似乎都凝滞冻结。巨大的龙骨倒影笼罩着黑礁孤岛,阴影深如墨汁。
    陈楠挣扎着想要抬头,脖颈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视线被身体剧痛带来的血红扭曲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那劈开死水的巨大血色船艏轮廓,以及船艏之上,那高高在上的、巨大龙瞳中央惨绿漩涡旋转的冷酷光芒。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残躯朽骨,油尽灯枯。胸口的青铜残片贪婪吞吸着弱水与礁石灵韵带来的混乱能量,带来撕心裂肺的改造剧痛,更带来源源不断滋养身体的细微生命尘埃,如同微小的蚁群在体内重塑废墟。然而这修复的速度在血海骨龙舟遮天蔽日的威压下,渺小得可怜。
    死?
    一个冰冷的念头闪过。但下一瞬,便被体内更加狂暴的痛楚碾压粉碎。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求生,哪怕如同蝼蚁面对巨龙。
    嗡……
    就在此时,脚边传来极其轻微的振动。
    并非风浪,而是源自他身下的礁石!那被强行抠去一小块灵韵核心的黑礁孤岛,似乎因根基受损,更在那血舟恐怖的龙威碾压下,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呻鸣!一条细长的新裂缝,如同蜈蚣般无声地自他抠出碎石之处蔓延开,一直延伸至浸没海水的边缘!
    裂缝深处,粘稠沉重的铅灰色弱水,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正无声地、贪婪地向内渗透!
    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滑入弱水,修复再无可能,必死无疑!
    “呃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间挤出,他猛地回神!唯一的左臂死死扒住礁石边缘一块突起的、棱角分明的利石!剧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保持一丝清明!下半身强行绷紧,抗拒着下坠的惯性!同时,残存的微弱意志疯狂压榨体内最后一点力量,引导着那溢散出的、细若尘埃的生命能量碎片,优先护住要害——心脉、脏腑……还有那块正在复苏、如同第二颗心脏般疯狂搏动吞噬的青铜残片!
    它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变数!
    “咦?”一声略带讶异的轻哼,如同九天落下的冰珠,穿透了血舟轰鸣的低沉脉动,清晰地落在陈楠耳畔。
    冰冷。漠然。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兴趣。
    是那龙戾!
    巨大的血舟破开粘稠海面,在距离黑礁孤岛不足一里处停驻。粘稠的弱水在龙形巨舟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面漩涡,无声无息。船艏高昂,龙瞳惨绿的光芒微微收束,聚焦于黑礁上那蝼蚁般渺小的身影。
    更精确地说,聚焦于陈楠胸口那道即使被血污和焦痕覆盖,依旧无法彻底掩盖其存在感的冰冷锋锐——那块嵌入血肉、正疯狂搏动汲取能量的青铜残片!
    一丝更加浓厚的贪婪,在那冰冷的龙威中一闪而逝。
    “居然没被这废海融掉?”龙戾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响彻海天,威压更沉三分,“还引动了此地的灵瘴?有意思。这‘引子’倒比想象的……倔强一点点。给我带上来!”最后一句,转为不容置疑的命令!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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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艏龙首两侧的血色光幕无声分开两道门扉!数十个身披暗红色鳞甲、头生赤红弯角、面容狰狞似人似蜥的魁梧身影整齐列队而出!它们并未直接登船,而是纷纷扬手,将一枚枚巴掌大小、由某种深黑海骨雕刻而成的诡异符文狠狠按向脚下的弱水海面!
    噗!噗!噗!
    符骨入水,瞬间亮起血光!粘稠如汞浆的弱水仿佛拥有了短暂的弹性与浮力,竟在这些血骨符文的控制下剧烈翻涌、凝结,形成了一小片如同烧红的岩浆般浮在水面的暗红色“硬化礁石”区域!
    这些血甲蜥蜴武士没有丝毫迟疑,踏着这些不断凝结、前进的“血骨礁桥”,步伐沉重齐整,每一脚踏落都发出冰层碎裂般沉闷的轰鸣,迅速逼近!速度快得惊人!显然训练有素,深谙此海之道,更身负秘法!
    目标直锁礁石孤岛!
    血色的身影在青灰死寂的海面上推进,如同流淌的岩浆河流。死亡的气息瞬间浓烈到极致!
    陈楠瞳孔骤然收缩!血甲武士沉重的脚步踏在凝结的血骨礁上,如同直接踩在他的心脏!每一击都让本就濒临破碎的礁石和重伤的身躯共振剧痛!
    来不及了!
    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绝望反击的念头,都被孱弱的身体无情否决。唯有一个方法——催动青铜残片!不顾一切地加速!在这最后的挣扎中,哪怕汲取毒液焚身为薪,也要换取一线残喘!
    意识如同沉入一片混沌冰海。所有残存的力量,无论是微弱的元气,还是被剧痛挤压出的最后意志,甚至那源自fen心誓约的不灭残烬,都被疯狂压榨,化作一根无形的引信,狠狠刺入胸前那冰冷的核心——给我!吸!!
    轰——!
    青铜残片回应了主人的疯狂!吞噬速度在极限意志的催逼下猛然飙升!
    瞬间!混乱海能灌体!剧痛百倍于前!
    “呃啊啊啊——!!!”
    陈楠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通入高压电流般在礁石上疯狂弹动!胸口几乎炸裂开!皮肉在能量乱流中疯狂撕裂崩解又强行弥合,血肉模糊一片!七窍涌出粘稠乌黑的血线!灵魂仿佛被千刀万剐!
    但同时,一股磅礴到难以驾驭的混乱之力被青铜残片粗暴撕裂成两股洪流:
    一股霸道的死亡弱水精粹被残片贪婪吞噬,瞬间将其表面的暗沉血垢冲刷洗炼掉一层,显露出更多内蕴的、闪烁着冰冷星辉的青绿色青铜本体!
    另一股厚重的礁石灵韵则被“过路”的力量冲击,绝大部分依旧汇入残片,但有更多被撞散、被这狂暴对冲之力研磨成了更加细碎的、闪烁着温润微光的生命粒子尘霭!
    在这极度疯狂的燃烧刺激下,溢散出的粒子尘霭数量远超平时!
    嗡……
    这些细微的、温和的、充满生命力诉求的粒子尘霭,在陈楠身体极度渴求修复的本能牵引下,不再随意逸散!如同受到无形指引的铁屑,一部分径直飞向被撕裂的伤口深处,尝试进行微弱的血肉弥合。更关键的是,另一部分极小的、无法参与即时修复的粒子,竟随着陈楠痛苦奔涌的血液,逆流而上,狠狠撞进了他那颗被青铜残片镇压、只剩微弱烛火的脑袋深处!
    轰!!!
    混沌的意识海如同被投入一颗生机炸弹!撕裂的痛苦中竟强行炸开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清明极其短暂,却如同照亮深渊的闪电!
    刹那间,外界的一切如同被放慢了数十倍!
    呼啸的海风、粘稠死水的沉重质感、血骨礁桥凝结的“咔嚓”脆响、血甲武士迫近时鳞甲摩擦的冰冷噪音、还有那血舟上投来的充满龙威的凝视……
    更关键的,是他体内!
    以胸前青铜残片为核心,一个极其粗糙、笨拙、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流转模型清晰映射于心:狂暴混乱的海能与礁石灵韵被残片撕裂、研磨,精纯的能量精华被吞噬用于其复苏自身,溢散出的细微生命粒子则被身体本能争抢用于吊命…虽然效率低得发指,虽然过程如同凌迟酷刑,但它确实在运转!如同一个原始而残酷的磨盘!
    就是这个!
    就在这股因剧痛和奇遇而短暂获得的、高度凝聚的清明意念即将消散的瞬间——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近乎赌博的决定!
    意识不再全部用来催逼青铜残片!而是分出一股极端凝聚、如同烧红的钢钎般的意念尖锥,狠狠刺入身前!目标,不再是单纯的汲取力量!
    是引导!精确的引导!目标——那些被残片撕裂、研磨后本应溢散向全身各处进行微末修复的生命粒子尘霭!
    方向改变!放弃对最严重伤口如断腕、剖腹这种显然无法短时间内修复的创伤的弥合!
    放弃对骨骼碎裂这等内里结构的即时重塑!
    所有被强行引导、还能被身体快速接纳并转化的精纯生命微粒!
    全部!压向——
    胸骨!腰腹核心肌群!腿部支撑骨骼!左手!还有那正在疯狂燃烧、提供意念的脑域!
    修复!加固!维续清醒!支撑这个炼狱磨盘可以继续运转下去!
    嗡!
    奇迹般的改变发生了!
    剧痛依旧!但崩溃的临界点被硬生生往后拉了一线!
    胸骨在几缕被引导的粒子加固下,虽然依旧碎裂刺入内腑,却仿佛多了一层微不可查的韧性屏障,阻挡了部分撕裂扩散!腰腹核心肌群被数点粒子汇聚,强行绷紧了一瞬,如同在残垣断壁中顶起一根支撑!双腿在涌入几缕微粒后,断裂的支撑力似乎恢复了一丝!断腕和剖腹依旧血肉模糊,但不再有内脏碎片持续流出!最关键的左手!那只仅存的、几乎抠进礁石作为唯一支撑的手指上,崩裂的伤口被注入数点粒子,焦枯的指骨似乎瞬间坚韧了那么一丝!死死扣住了岩石!
    而这股意志强行引导带来的最直接反应是——
    他仰面倒下、几乎要被剧痛掀翻的身体,竟凭借着腰腹核心处被强行稳固的那一丝力量,左手更加牢固地抠住礁石边缘,死死抵住了下坠!
    整个身体如同被烧铸在冰冷的黑石上,依旧顽强地支撑着!没有坠入弱水!
    “呵……”一个饶有兴致的、冰冷的音节从血舟龙首方向响起。显然,陈楠这超越肉体极限的支撑姿态,那绝境中爆发出的疯狂意志力,让那位龙戾太子感到了出乎意料。
    但仅仅是出乎意料。
    下一刻——
    咻!咻!咻!
    如同夜鬼哭泣的尖锐破空声瞬间撕裂死寂!
    礁石边缘的海面上,随着血甲武士们同时挥动手臂的动作,七根半丈长短、通体由暗红色粘稠血液急速凝结压缩而成的锋锐骨矛!矛体表面缠绕着漆黑的诅咒魔纹,拖曳着凝而不散的污秽血焰,如同嗅到血腥的毒鲨,在空中划过七道凄厉的弧线,无视距离,瞬间跨越空间,自七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双肩、双膝、腰腹核心、心脏(两道)——带着洞穿一切、禁锢神魂的恐怖杀意,撕裂空气,狠狠贯射向礁石上那动弹不得的身影!
    血神宗的“断魂凝血矛”!这些血甲护卫竟能隔空凝结、激发!其威力足以撕裂防御稍弱的踏天境修士!
    死亡!
    真正的绝杀!
    七道血矛如同死神的獠牙,撕裂凝滞的空气,锁死了陈楠所有闪避空间!矛尖所向,是他此刻根本无法防御的身体要害!
    就在血矛尖啸着刺入他身体的前一刹那——
    呼……
    一股清凉、微带咸腥的海风,毫无征兆地吹拂过这片凝固了恐怖杀机的海域。
    不是自然之风。
    风过处,天地万物,仿佛瞬间被笼入一片奇异的韵律之中。
    嗡……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鸣响,如同玉珠坠入冰泉,不知从何处响起。既不在空中,亦不在海面,更像是从整个空间本身震荡共鸣而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叮……咚……淙……
    如同山泉跌宕,如同雨滴落于琉璃,如同月光抚过贝壳……轻缓、空灵、剔透的音符,毫无预兆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充斥了整片天地。
    风似乎被赋予了声音,海水细微的涌动成为了节奏的鼓点。甚至连那七道疾刺而来、充满污秽与杀意的凝血矛那撕裂空气的尖锐啸音,都诡异地融入了这片突然降临的宏大音律之中,被强行同化、裹挟,失去了原有的肃杀,反而像一段本该如此的不和谐乐段被强行整合!
    “咦?”血舟龙首之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戾太子,第一次发出了一声蕴含真正讶异的轻咦。龙瞳中的惨绿光晕微微收缩。
    咻!咻!咻!
    在血矛即将触体的瞬间——
    陈楠身周粘稠的死寂弱水,诡异地向上凸起!
    不是血骨符桥那种凝结硬化!水还是那青灰粘稠的剧毒弱水!但它们此刻却如同拥有了生命与灵性,又或者…被一种绝对强大、却又极端温柔的意志所精确引导!
    凸起的青灰色水流如同莲花绽放的瞬间!
    哗!
    数道纤细、凝练、如同月华淬炼而成的水色光刃,凭空自莲蕊中心旋转着切割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种冰封、切断、消融的纯粹意境!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声极其轻微、如同薄纱被裁开的声响!
    那七道足以撕裂钢铁的污血骨矛,在距离陈楠身体不足半尺之时,被这七道纤细的水色月刃精准地从矛尖中央位置,一分为二!如同烧红的铁丝切入凝固的油脂!蕴藏在矛体内的血煞、诅咒之力,在月刃掠过的瞬间便消弭于无形!被斩断的矛尖与矛杆失去动力,如同两截腐朽的枯木,无力地坠入海中,发出“扑通”的轻响,连一丝浪花都未曾激起。
    月光清冽,涤荡污秽!一击断魂!
    陈楠甚至能感受到那几缕月刃掠过时附带的、微凉的气息拂过面颊。生死一线,被外力强行掰开!
    嗡……!
    水莲光刃散去,水浪翻涌平息。青灰的弱海表面,不知何时多了点点璀璨如星辰的细小光点。那是悬浮在水中的、极其微小的纯净水珠,每一滴都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灵光,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这方水域。
    数十道身影,如同自月光中凝聚而生,悄然出现在陈楠所在的礁石孤岛与血舟之间的海面上。
    她们……不,或许应该用“他们”,但为首者的气息确凿无疑带着清冽的阴柔。
    为首者立于最前方,身形修长窈窕,在铅灰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并非穿着华丽甲胄,而是一袭由某种水色琉璃丝线织就、如同月光海浪般流动的束腰长袍,下摆开衩,露出一双纤尘不染、踏在微弱波光涟漪之上的玉足。长发并非寻常发丝,而是无数细小的、流动着幽蓝色光丝的晶石发辫,披散垂至腰间,在无风的凝滞海面上竟有韵律地微微飘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晶石碰撞的叮咚脆响。
    她的容颜被一张造型奇特的半透水晶面甲覆盖了大半,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双深邃如同蕴藏了整个星夜海洋的眼眸。那双眼睛是纯粹的深碧色,如同最古老的海洋之心,纯净、浩瀚,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仪。她左臂轻抬,纤细五指舒展,虚按在身前低空。掌心上方不足尺许处,悬浮着一架尺半大小、形态奇异的乐器——以某种幽蓝色晶骨为主体,琴弓弯折如月牙,琴身线条优雅流转形似蚌壳,其上绷紧的三根细弦并非丝或金属,而是三缕不断变幻色彩、流淌着纯净水光的灵线!三缕弦线并非完全分离,彼此之间若有若无地连接着薄如蝉翼、流动着七彩虹芒的琉璃水膜!
    此刻,指尖正悬空轻抚于那颤动的灵弦之上,没有接触,无形的意念却在弦与膜上激起微澜,刚才那涤荡血矛的绝美音杀,便是其发出。那月影箜篌静静悬浮在她掌前。
    在她身后,数十名男女静静肃立。皆身罩淡青色的贴身水纹战衣,与弱水的铅灰色完美融合,不显突兀。每人手中或持或托着各自的乐器——长笛、骨埙、玉磬、雕纹海螺,甚至有人十指虚按,空拨着由水流凝聚成的无形琴弦。他们的身体仿佛与脚下的海水成为一体,每一次轻移都踏在水波最稳定的节点,如同行走于凝固的乐谱之上。
    沉默。
    不是死寂,是一种带着韵律感、充满了无言力量的肃穆。
    连呼啸而来的腥风都为之屏息。
    龙戾立于船首,惨绿龙瞳中光芒流转不定,缓缓扫过这群不速之客,目光最终定格在为首那手持月影箜篌的女子身上。那眼神如同深水暗流,表面的冰冷下,暗藏着一丝被搅扰、被挑战的暴虐与更加冰冷的算计。他微微侧头,血袍下颚线如同石刻般冷硬。
    “潮歌氏?”龙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碾压般的穿透力,如同闷雷滚过死寂的海面,“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月泣湾的鲛人,管我龙宫船队的事了?”
    那持箜篌女子(海泠音)眸光如同沉静的月光映照深海,没有丝毫被龙威压制的退缩。修长匀称的身躯挺拔如月下玉树,束腰的琉璃水袍在凝固的空气中轻轻微扬。掌前的月影箜篌弦光收敛,无声悬浮,仿佛蛰伏的弦月。
    她启唇,声音清泠如冰泉击玉,既不尖利也不高昂,却奇异地穿透了粘稠的海风与血舟的威压,清晰地传荡开来:“龙戾太子威震九阙,船行四海,我潮歌氏僻居月泣湾,焉敢过问?只是……”
    声音微顿,那深碧如万顷海渊的眸光微微转向礁石孤岛上那如同被地狱业火炙烤过、又被强行钉在冰冷黑石上的惨烈身影。陈楠的身体依旧在剧烈的痉挛中挣扎,每一次痛苦的弹动都伴随着伤口喷溅出的污血,在铅灰色的岩石上涂抹出刺目的黑红。青铜残片贪婪地搏动,发出微弱却固执的清鸣,与这片充斥着死亡与腐蚀的世界激烈碰撞。
    “此地,已近我‘泪礁沉梦域’边缘。”海泠音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我族以‘潮生月阵’镇守弱溟,隔绝外域污魂。此人身虽残,魂虽浊,受那异宝纠缠,其内里却无幽冥死气缠绕。观其骨相气血,亦非‘死骸渡引’之资。”
    她的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血舟龙首之上,字句清晰:“未得龙宫谕令,擅引血海骨龙舟,过死骸界碑,入我月阵边缘……太子殿下,是想试探潮歌月泣湾的潮音……是否还能镇住这片寂海么?”
    平静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话音落下的刹那,以海泠音为中心,一种比龙戾太子纯粹的威压更为奇特的场域悄然弥漫开来!无形无质,却真实地改写了空间的基本“律动”!
    风!
    不再是凝固的铅汞,而是被强行赋予了某种韵律!每一丝腥咸的气流拂过面颊,带来不同频率的、极细微的触感——或清凉如丝,或沉重如鼓点。吹向血舟方向时,似乎裹挟了微弱的滞涩之感?
    水!
    粘稠沉重的弱水表面,无声地荡开一圈圈极其规则、仿佛经过最精妙计算的涟漪!涟漪一层层扩散,映照着铅灰色的天光,让整片海域似乎都活了过来,在无声地歌唱、舞蹈!一股纯净、清冽、带着隔绝万邪气息的宁静意志,以那些涟漪为依托,隐隐形成了一层透明的、流动的“阵壁”!那血舟周围凝结的血骨符桥,在这涟漪清辉的拂照下,其表面原本凶戾的血光,竟有了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黯淡与动摇!
    而最震撼心神的是声音!
    原本充斥耳膜的,是粘稠海风的呜咽、血舟低沉的脉动、海水自身沉重的嗡鸣。但在海泠音开口之后,在潮歌氏现身之后——
    嗡……
    一种深沉、广袤、包容一切的背景之音,如同亘古存在的深海呼吸,从四面八方的海域之下,从遥不可及的天际尽头,悄然浮现。它并不喧宾夺主,却为万物赋予了底蕴。风的微响、水的轻吟、甚至血甲武士鳞甲摩擦的低沉噪音、血骨符桥凝结的刺耳“嘎吱”……所有的声音都奇异地融入了这宏大而深邃的音律背景中。
    如同混乱嘈杂的音符被强行编入了一部古老、神圣、不容亵渎的乐章!一切属于异质、属于暴戾、属于杀戮的“不和谐杂音”,在这包容万象却又冰冷律己的潮生月阵中,都被压制、被消融、被强行律化!如同污浊的墨点,被投入了纯净流动的深海河流中。
    这不是能量层面的压制!是法则!是秩序!是声音与空间本身的律动规则,在神祇般意志下的精确编织与绝对掌控!它像一座无形的深海囚笼,将滔天的血煞与狂暴的龙威,强行困入了宁静的节奏之海!
    天音领域!
    血海骨龙舟船首之上,龙戾身披一袭如凝固血瀑般的狰狞战甲,猩红的长发无风狂舞,额前两轮惨绿龙瞳凝聚如毒日。
    那磅礴浩瀚的天音领域无声笼罩四方,纯净冰冷的潮声如同亿万年的冰针,无声穿透血舟凝聚的沸腾龙威,狠狠刺入龙戾强横的神念深处!并非纯粹的攻击,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冲突!一种秩序对混乱的宣告!一种根植于此方海域无尽岁月的神圣权柄,对入侵者的冰冷审判!
    龙戾周身那沸腾如怒海的血煞龙威猛地向内一缩!如同噬人凶兽被无形巨网束缚!他脚下百丈血舟巨大的龙骨发出一连串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嘎吱”异响,仿佛被万钧海山重压!船身周遭那滔天的血煞光焰疯狂涌动挣扎,试图抵抗那无处不在的“天音”之网,爆发出灼热的气流冲击波!
    轰隆!!
    海天之间响起沉闷的爆裂声!粘稠的弱水海面被两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对撞生生炸开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巨坑!青灰色的沉重水浪如同愤怒的巨壁冲天而起,裹挟着亿万沉淀的死亡剧毒,却被一股无形的音律之墙狠狠压制拍回!
    “啊……呃…”陈楠趴在剧烈震颤的礁石边缘,死死抠着冰冷的棱石,口鼻中瞬间灌满腥咸剧毒的弱水浪沫,窒息感混合着弱水的剧毒腐蚀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的青铜残片疯狂搏动,如同濒临极限的陀螺,拼命吸噬着周围混乱冲撞的暴戾能量潮汐,勉强维持着他最后一丝心脉不熄!身体在能量的激流中忽而被抛起、忽而被压下,如同怒涛中的落叶!
    绝代凶人!仅凭自身神念爆发抗衡此海域存在不知多少岁月的“潮生月阵”?这龙戾的力量,恐已踏足……“吞星”之上的境界?!陈楠被这毫无花假的、超出认知的威压对撞震得心神几欲崩碎。
    嗡——!
    七盏悬浮于海泠音前方虚空、形态各异的乐器同时爆发出纯净浩瀚的清辉!三枚丈许大小、完全由最纯净冰晶凝聚而成的霜音盾瞬间生成,呈三角之势将为首的海泠音护于其后!冰盾表面流淌着无数淡金色的古老音符,每一次潮水的冲击拍打在盾面上,都如同撞上最坚硬的礁石,爆发出一圈圈蕴藏净化之力的晶莹音爆涟漪!
    海泠音身前悬浮的月影箜篌流光更盛!琴弦之上那层虹彩水膜剧烈震荡不休!她身形稳如磐石,束腰琉璃水袍在能量风暴中剧烈翻飞,却无法撼动她眉心处那一点凝如星核般的月纹印记!印记骤然亮起!无形的音律意志如同实质,在她周身形成一圈绝对宁静的区域!她左手依旧虚按着箜篌虹膜,右手并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如同月魄结晶的幽蓝色寒星,悬点于身前虚空!
    “龙戾太子……过界了!”
    清冷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凝重,如同深海冰层下摩擦的玉磬!她指向那七名手持各异乐器、结成玄奥音律阵势的鲛人战士:
    “寒潮结阵!平海律!”
    七名鲛人战士身形齐动!他们仿佛踏着无形的、连接天海的无弦琴弦,瞬间变换方位。手中乐器爆发出更加璀璨的音辉!笛声悠扬如冰泉初涌,螺号沉闷如沉渊低语,玉磬清越若晨光裂云……无数种音色完美融合,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如同寒潮奔流般的纯白音浪洪流!洪流席卷所过之处,所有混乱狂暴的能量冲击瞬间被抚平、冰封、粉碎!直扑血舟那被无形音律束缚、爆裂沸腾的血煞核心!
    这是音律的禁法!以绝对秩序冻结混乱!攻守一体!
    就在这冰封音浪即将撞上血舟护体血焰的瞬间——
    “哈哈哈……”一声暴虐、狂傲、充斥着无尽龙威的狂笑猛地炸开!瞬间压倒了笛声、淹没了潮音!
    龙戾竟在这天音洪流的压迫下,仰天发出龙吟般的怒吼!
    吼——!!!
    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冲击波以他头颅为中心,如同狂暴冲击波悍然炸开!
    嗤啦啦!
    席卷而来的寒潮音浪竟被这蛮横狂暴的龙吟冲击波瞬间撕裂粉碎!化作漫天冰屑般的破碎音辉!
    “过界?本太子的船,想去何处,便在何处!”龙戾一步踏前,踩在船首龙首之上!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他身上的血色战甲龙纹疯狂游走,如同活物!“这寂海沉船,本就是无主废域!轮不到你们潮歌氏做主人!”
    轰!
    他猛地抬手,一只覆盖着猩红龙鳞、指甲尖锐如钩的巨大龙爪虚影悍然撕裂空间!虚影掌心中央,一只冰冷的、倒竖的惨绿色龙瞳猛然睁开!龙瞳之中,倒映着对面海泠音那绝美的、被月纹庇护的身影!
    “撕天龙爪!开!”
    暴虐的意念如同实质!那巨大的暗红龙爪无视了空间的阻碍,带着刺穿神魂的冰冷威压,瞬间跨越数里之距,狠狠抓向海泠音和她身前那七枚霜音冰盾!
    一爪既出,如同太古凶龙探爪撕天!其凝练的龙威煞气令周遭的空间都产生扭曲错位之感!仿佛要将那片海域连人带阵一同撕裂、吞噬!
    海泠音脸色微变!深碧色眼眸中瞳孔骤然收缩!显然也未料到龙戾竟能在潮生月阵核心压制下,瞬间爆发出如此纯粹暴戾的物理攻击!那龙爪上的惨绿竖瞳锁定神魂,让她避无可避!
    “转律!九重潮!”
    清叱声中,她虚点的右手猛然按下!指尖那点寒星瞬间炸开!身前悬浮的月影箜篌三根灵弦和虹彩水膜同时爆发出刺目强光!无数流淌着七彩神辉的水箭自水膜中喷射而出!后方七名鲛人战士身上腾起蓝色光焰,乐器发出高亢的音节!七道凝练的冰流如同寒螭出洞,汇入前方无穷无尽的水箭洪流!
    轰隆!!
    无穷水箭冰流汇聚成一股逆转的毁灭海啸!带着冻结神魂、粉碎万物的磅礴伟力,悍然撞向那撕裂天穹的恐怖龙爪!
    暗红对霜蓝!
    龙爪对潮灭!
    两股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毁灭力量的能量洪流在半空狠狠对撞!
    嗤啦——!轰!!!
    想象中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并未发生。弱水海域的空间似乎变得粘稠凝滞。水与爪、霜与煞的终极冲击并未向外扩散宣泄,反而在撞击核心如同被两个黑洞拉扯、向内疯狂塌陷、压缩!
    一个扭曲的、只有拳头大小、却在不断吞噬周边一切光线与能量的绝对黑暗核心在撞击中心生成!连声音都无法传递,形成一片瞬间的绝对寂静虚空!
    下一瞬!
    啵……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泡沫。那高度压缩、极度不稳定的黑暗核心猛地向内坍缩至极限后,骤然爆开!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只有一圈覆盖了天地视野的、如同透明玻璃幕墙炸裂般的、急速向外扩散的空间涟漪冲击波!
    咔嚓!咔嚓!咔嚓!
    海泠音身前三枚丈许大小的霜音冰盾首当其冲!如同遭遇重锤的薄冰,在无声的巨力面前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冰粉!寒潮巨浪般的音律冲击更是被直接震溃,七名鲛人战士如遭重击,齐齐喷血倒飞,手中乐器发出破裂的哀鸣!
    海泠音身形巨震!强忍住喉头翻涌的腥甜!束腰琉璃水袍被震出无数细碎裂痕!护体的天音场域剧烈扭曲!月影箜篌发出一声哀鸣,虹彩水膜瞬间黯淡!她右手护在身前,那点月魄寒星彻底熄灭,五指指缝间渗出一缕触目惊心的蓝金色血液!
    血舟船首的龙戾身形也是猛地一颤!脚下的骨龙巨舟发出一声沉闷怒吼,整体向后滑退了三丈之巨!船体周围的凝练血光明显黯淡了一丝!那探出的撕天龙爪虚影也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最终溃散!显然这一击对他也消耗甚巨!船身两侧甲板上,不少实力稍逊、负责维持血骨符桥的血甲蜥武士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口喷黑血,落向弱水海面!被同伴眼疾手快丢出血索救回!
    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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