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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千重山》是一部古代权谋电影。
将军秦重自边关归来,本意退隐朝堂,却无辜卷入夺嫡之争,陷入玉玺失窃一案后,家人被投入狱,父亲去世,秦重因此踏上了漫漫伸冤之途。
《千重山》原作是一篇中篇小说,篇幅不长,故事也很简单,典型的主角被冤枉—伸冤复仇的模式,之所以在面世之后广受欢迎,是因为故事对角色的刻画细致入微,潜藏在角色内心深处的阴暗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某些角色的恶,展露得过于赤裸。
比如顾倚楼。
试镜之前,林渊已经把《千重山》原作读过一遍,接下角色之后,他有空就翻几页,原作内容林渊记得很熟,顾倚楼的台词他更是能全部背下来。
顾倚楼是坏人,他的恶毒某一部分也是通过台词展现的,林渊记得越多,便觉自己越贴近角色,有种自己在靠近那份恶毒的感觉。
《千重山》的拍摄地在北方某影视基地,既有棚拍的景,也有实景拍摄,不过林渊的戏份多是在影视基地,林渊按约定时间报到的时候,剧组已经拍完了实景部分,李漠北、华琳两位主演也早已进组了。
林渊的到来无人在意,秦盼云只告诉他熟记台词,按他自己的理解拍。
林渊早早加了剧组群,不过群里只发通知,没人闲聊,除了导演和几位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林渊谁的微信都没加。
他倒是和李漠北、华琳都打了招呼。
李漠北今年40岁不到,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私下性格如何林渊还不知道,不过他在片场围观的时候,李漠北的态度认真到惊人。
有他的戏在拍,他把每一丝细节都关注到了,眼神、甚至皱纹都有戏,不拍摄的时候,李漠北则捻着手指琢磨角色,还会时不时和编剧、导演交流。
华琳有一张柔和的面孔,却是打女出身,近些年武侠和动作电影式微,她渐渐转向文戏,也拥有了好几部代表作。
主演的态度决定了剧组的氛围,导演秦盼云又是那种很能磨的性格,林渊很快意识到,《千重山》剧组严格、谨慎、全员都抱着好好拍一部电影的心态。
事实上,近几年古装电影遇冷,项目要么推进不了,要么上映之后大扑街,《千重山》之所以能成功开拍,完全得益于秦盼云多年来的口碑。
饶是如此,《千重山》的拍摄成本也并不高,李漠北和华琳都是低片酬进组,当然,两人接下角色并非因为人情,而是因为《千重山》剧本质量相当出色。
秦盼云的作品一向很有口碑,一是因为他节奏不错,二是他自始至终都想讲好一个故事,而不是陷入自己的艺术中无法自拔,因而尽管没有大爆作,他的电影基本也不亏本,在商业和艺术上做到了平衡。
对年轻演员来说,参演秦盼云的电影,等于一只脚迈入了电影圈。
……
林渊的第一场戏在第二天下午,开拍
此时秦重已是心灰意冷,不知自己明明已决意退隐,却仍陷入了朝堂纷争之中,旧日同僚纷纷离他远去,便是愿意帮忙的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来找顾倚楼时,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然而——
出现在秦重眼前的,是满脸真挚的顾倚楼。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蓄满了诚恳:“秦兄,你是最心善之人,又曾手握重兵,怎会傻到卷入夺嫡之争?”
林渊声音响起的刹那,李漠北内心便猛地一突。
林渊的台词比他以为的出色很多。
发音、角色情绪、微微抬高的声线……都在极力贴近着顾倚楼。
在这场戏之前,他和林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见面时打过招呼,但此刻,他在林渊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对方表现得……就好像与他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这个顾倚楼爽朗大度,如果要李漠北具体来形容的话,他觉得对方此刻……有着秦重的影子。
原作中也说了,顾倚楼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没有自我,他所有的美好品质都来自于模仿。
此刻的林渊已经给了他一种模仿感。
只是秦重并不是心机深沉的角色,他并没有发现。
顾倚楼待他一如从前,秦重思及此,感动得不能言语。
下一步,秦重便与顾倚楼全盘托出自己眼下的遭遇,他道:“倚楼,整个京城我不知还能信任谁,若非你在,只怕我要问自己,这些年来,我究竟做了什么,人人避我如此!”
秦重语气中满是愤懑不甘,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对面,与他仅一臂距离的顾倚楼在这一瞬间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短短一瞬,下一刻,顾倚楼便换上了与他同仇敌忾的表情:“秦兄,绝非如此!”
他表情变换太快,以至于只有镜头成功捕捉到了他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在这一瞬间,剧组众人脑海中都冒出了一个词,违和。
和他对戏的李漠北感受更为深刻。
他已经忘了林渊偶像出身、之前没拍过戏的细节,也忘了自己开拍前的忧虑,他内心只有满满的震惊。
顾倚楼是一个违和感很重的角色。
但要表达出来并不容易。
电影不同于原著小说,小说中可以用描写以及顾倚楼的行为来展现这个人的变化,读者自然而然会产生预感,电影则不同,如果按原作来展现的话,从观众的角度看,顾倚楼太跳脱了,他瞬间从好人跳跃到了好人的反面,缺少中间衔接的部分。
所以编剧在剧本中强调了顾倚楼的异样。
当然,是很细微的异样,不会太突兀。
而此刻,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林渊将剧本呈现的东西表达出来了。
虽然他面前是李漠北。
可从旁观者的视角看,林渊和李漠北对戏的时候,并没有一种被压制住的感觉。
甚至——因为秦重是正面形象,至少目前的剧情中,李漠北不需要展现秦重性格的复杂一面,因而李漠北演出的是单一的秦重。
而林渊演绎的,则是虚假的、套着一层皮的顾倚楼。
前期的交锋中,原本就是顾倚楼稍胜一筹。
顾倚楼接下了替秦重照看家人的任务,在收到秦重的感谢之后,他深深看了秦重一眼。
这一幕是个特写。
镜头对准了顾倚楼的眼睛,却拍不到这个人的内心深处,一眼望去,只有纯粹的黑,宛若黑洞。
秦盼云没有喊停,林渊便一直看向镜头。
一般来说,电影中漫长的镜头,尤其是眼神戏,需要导演调整再调整,但此刻,秦盼云什么都没有说,镜头中那双眼睛却空到了极点。
秦盼云喊“卡”的时候,李漠北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导演瞧。
导演摊开手,朝他露出得意的微笑。
李漠北竖起了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