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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辕城,御书房
“臣沈文之参见尊上!”
“臣顾堂参见尊上!”
沈文之乃当朝正二品礼部尚书,顾堂乃从二品吏部侍郎,此时正于帝尊前跪拜行礼。
反观墨钰今日依旧是明黄锦袍加身,随意地盘坐在案几前批阅奏章。他闻声停下笔,双目满含孺慕之意,温厚道:“二位老臣请起吧,赐座!”
待二人坐定,墨钰又是向年过五十的沈文之关怀道:“不知你身子最近可好?你不必忧心梦儿,她乖巧懂事,自有本尊与太后照拂。”
沈梦鸢便是妍妃,沈文之的嫡女。
沈文之又是行礼谢恩,也不知这帝尊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拘谨道:“谢尊上挂怀,臣身体无恙,妍妃能得尊上与太后眷顾已是臣沈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而后必然又是一阵君臣之间的客套,帝尊这才进入正题:“本尊此次召你们来,一是因你们二人从官数十年,可不谓是尽心尽力。而礼部尚书职位实在升无可升,本尊念及你夫人殚心竭虑培养梦儿不易,就抬作二品诰命夫人,封号便也由你礼部拟定。”
待沈文之满含热泪地谢了恩,墨钰便又望向顾堂笑道:“这吏部尚书如今也该告老还乡,你便替了他的位子罢。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令本尊担心不已……”
“臣愿为帝尊分忧!”沈从文、顾堂又是跪道。
一旁的莫全德想着这二位年纪大了也不容易,咱家这位帝尊本可免了跪,可奈何尊上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何不干脆让他们跪着别起好了,这不折腾人吗?
这帝王心啊,本就是天底下最难测的。
他这般想着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能默默听着尊上用好听的嗓音将人诱于股掌之中。
“这如今大旱未过,上京招待处收容了不少西北来的灾民。衣食尚可凑数,可灾民中不乏重病之人,太医院又总抽不开身,听闻你二人开了家药行若是能帮衬帮衬……只不过本尊也不是强迫你二位,如是不愿也就罢了。”墨钰又攥笔批起了奏折,淡淡道。
尽管一旁瓷盆内摆着大块的冰,彩釉三面扇又不停的转着,有阵阵凉风袭来。可他们二人背后却都被惊出了一身汗,早就听闻前几日尊上微服私访,至于去往何处自是无人知晓。
如今这封号、赏赐都已经下来了,他们若是拒绝,明日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人弹劾他们。
念及此,刚起身的沈文之又是跪下,双手叠扣行了大礼,垂首诚恳道:“济世堂本就为百姓能安居乐业而立,如今国家有难,臣自当身先士卒!臣恳请尊上允准济世堂暂闭,臣会将大夫与药童调去招待处为灾民们无偿诊治,已示皇恩浩荡!”
话末,尊上停笔却未曾应下,顾堂自是明白圣意,跪拜道:“臣附议。”
帝尊这才爽朗一笑,侧首示意莫全德扶起二人,后又摆了摆手说道:“如此甚好,你们二人退下罢。”
他们谢了恩,颤颤巍巍地退下了,毕竟伴君如伴虎,一个不留神便事关全族人的性命啊。
莫全德自小就伺候在墨钰身边,与帝尊也是比旁人多些情分的,他低声赞叹道:“尊上真是宅心仁厚,大行赏赐了二位重臣!”
这“赏赐”二字他有意咬重了些。
帝尊笑着剜了他一眼道:“老滑头!你倒是看得比谁都明白。”
“自是尊上心如明镜,奴才怎敢揣测圣意呢。”莫全德向来是个精明人,这个时候还不忘溜须拍马。
其实他怎会不知,这礼部尚书的夫人抬了二品诰命是无关痛痒的,至于那吏部尚书原就该隐退了,顾堂自然而然能任其职位。这本就当不得赏赐,可帝尊说它是它便是。
这前后罚了他们一把老骨头跪了不下三次,虽未曾降职却将那济世堂给封了,还让他们能“心甘情愿”为灾民们无偿医治,这高明的手段怕是无人能及了。
这便是尊上的厉害之处,能不费吹灰之力一箭双雕,既对朝臣们小惩大诫却又得了百姓们的称颂。
绮罗宫
困倚玉兰风,绮罗知几重,妍妃的宫名就是出自这句话。这是她自个儿拟的,后宫里也是独一份。
绮罗宫的前院格局十分开阔,倒是像极了妍妃不受拘束的性子。青砖石路旁种着几株垂丝海棠,它们迎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绿叶间簇簇红花可与日月争辉,是那样的艳丽多姿。它们并无人刻意打理,身形多姿、肆意生长。有风徐来,你在花下,花瓣飘落,有如花雨。
再细看那树下种着的是生命力极强的洋苏草,不过是平淡无奇的灰绿色叶子,上头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可那一株又一株,拼命向上冒的劲头倒是为这向来寂寥的深宫填了几分生气。
而它们,不过是妍妃随手撒下的种子。
不浇水,不栽培,任它们潇洒地生长。有时候她独自望着这些花花草草,就在想或许它们能活得比自己还久。
又是这样无趣的午后,她半倚在香妃软榻上,数着外头的海棠又多开了几株。
宫外再如何传她沈梦鸢万千盛宠,可这宫里头的日子还不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记得尊上来得次数最多的一个月,不过九次。可那已是别的宫里羡慕不来的了,毕竟这帝尊的心能分到这后宫不过一两瓣。这有一瓣呢,还得在太后那。
念及此,妍妃自嘲地笑了笑。她漫不经心的听着宫女采春禀报刚从御书房传来的消息。说是沈老头的济世堂被尊上关停了,她的继母,一个被抬举的妾室被封了二品诰命夫人。
可这又与她何干呢?她的母亲都未曾入族谱,沈家的荣辱早就与她无关了。
如今她只盼着,尊上能因着对她生母的一丝歉意来找自己长谈。
这样卑微入尘埃的盼望,是自沈梦鸢进宫的第一日,偷眼看了帝尊只一眼,将心都交付给了他那一刻起就有的念头。
平生一顾,经此终年。
而她与尊上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说她于沈家毫无挂念,这也是她荣宠多年的原由。
一个不会被母族所左右的女人,一个不会让九五之尊忌惮的女人,一个明艳得让花都羞愧的女人,才是帝尊最需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