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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清明节。
京城家家插柳条于门上,名曰“明眼”。满城的杏红之中又交错上柳色青青,巷坊幽曲里,一眼望去,丛绿叠绯,光影斑斓,恍如童谣梦境。
宫中半月前即有大队出城朝谒皇陵, 但在清明当日又会遣车马队出城祭祀嫔妃坟墓。那从宫门中行出的马车,辆辆锦额珠帘, 车车金装青幔,侧有掌扇双遮, 前由纱笼做引,在道路上连绵数十丈,一眼望不到尾。宗室祭陵队多半也会选在清明当日出发, 车队仆从一概身着紫杉, 头戴白绢,脚裹青缠, 整整齐齐,声势浩大。引得城中百姓驻足围观, 道路阗塞。
京城还有诸多富贵人家, 祭扫车马亦是浩荡。再添上寻常人家坐轿的、骑马的、赶车的、走路的……一大清早起,从城内街道, 到城外小路, 再到山中山径, 贯穿整个京城,连通京郊南北两山山顶,无处不是车繁马盛,人山人海。四处又不乏就地野宴的、沿途卖艺的、出售小食的……仿佛京城的繁华瞬间涌流到了山郊野外。
每年这个时候,京城南北几大城门总是堵塞不通,须得排队通过。今日南熏门内等着出城的车队,都排到了运河边上。这长长的队伍里,就有重府浩荡的人车马队。
重家人其实并不多。重涵从小接触的亲戚,倒是重夫人娘家也就是王家人多一些。而重家这边,除了重绥温与重熔,重涵就只见过在自己几岁时就已过世的祖父重勿。不过,重绥温并非重勿独子,重涵知道自己有几位伯父,可重涵从未见过其人,甚至连他们名字、住地都不知道。
重熔四年前成亲。妻名施皖从,乃益州人。重熔成亲后不久就被朝廷派至河北大名府,施皖从跟随前往。今次重熔回京,施皖从则回益州娘家省亲。施家与重家也极少有往来,重涵只在重熔成亲那日见过施家人。看当时的排场,施家也应是大户之家,但其后重涵再未见过施家人,也再未听闻过相关的消息。
重家今时权势滔天,照说亲戚都该攀龙附凤,但偏偏重家的亲戚互不相往来。至于为何,重涵也不明白,并且由于打小就如此,重涵也未曾觉得有多奇怪。
重涵每年清明时节多半还在佛山,记忆里只有三年是在京城度过的清明。这三年清明,重涵都有跟着家人外出祭扫,每次祭扫的队伍丝毫不次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但队伍中多是重府的下人,拖着几大车的祭扫之物。
重涵知道,京城清明的锦绣之景乃别处无法比拟,只说那宫中出来的队伍还有哪里能见?故重涵才一定要带钟承止出来看看,自己若待在家中,钟承止便不会出门。
昨日中毒,尽管治疗及时得当,未伤到身,但重涵今日还是有点虚。重夫人放不下心,本想要重涵在家中休息,可重涵坚持要出门。钟承止知道他无甚大碍,与重夫人说了说,重夫人才松口答应。
若身体无恙,这样的家族出行,重涵应与重熔一起骑马领队,但今日还虚着,便同平日一样与钟承止共乘一车,景曲今日却骑着那匹黑色汗血马随行。于是,小小的马车里只有重涵与钟承止两个人。这简直要把重涵乐坏了,就希望城门堵得再严死点,一天都别通了。
马车里,重涵完全要贴在钟承止身上,怎么抱着搂着都不够,时不时地往钟承止脖子脸上又是亲又是蹭,又不敢做得太过,因为重熔与景曲随时可能骑马行到车边,掀开车帘朝内说话。
钟承止则一如既往,由着重涵爱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
今日晴暖更胜昨日,艳阳下处处春意盎然,不少人脱下了层层厚衣换上了单衣。
重涵要祭扫,穿着专门的礼服,钟承止则换了套轻薄的便衣,这倒是方便了重涵,搂着钟承止的手时不时就不老实地往钟承止衣服里伸。钟承止口里说着:“别闹,一会下车仪容不整了。”实则依然不做任何抵抗。
“早呢,每年清明这条道都堵,出南熏门起码还要半个时辰。出了城门到上山还要走一两个时辰。”重涵手又伸进了钟承止衣内,一边上下游动一边在钟承止耳边说,“……今晚睡我房。”
“不行。你这几日还虚,不可缺眠。重夫人说的没错,昨日中毒是无碍,但若你那旧疾犯了可非小事。”钟承止靠在重涵身上回道。
重涵不服:“你怎知你过来睡,我就睡不好?”
钟承止笑笑:“今儿一路到晚上回去,你不碰我分毫,我就去你那睡。”
“……”
重涵自明做不到,抱着钟承止的手根本不愿意放,嘟着嘴说:“不带这么欺负我的。”
钟承止哭笑不得,这究竟是谁在欺负谁?
“下午回来会有市坊和龙舟,你想去哪边?”重涵又问。
“都行,你想去哪边便去哪边。”
“那去看龙舟,我们去坐画舫。”
“嗯。”
重涵看着怀里的钟承止,心都是甜的,忍不住吻了上去,唇舌交融……
“承止……”
“嗯?”
“不管朝考如何,我爹定会让我们入翰林院。你还住我家,我们每日一起去。”
钟承止笑了笑,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说:“到时候看。”
“你别担心,就算我爹不行,选庶吉士先看年貌,没人比你更好看了,又年轻……”重涵又吻了上去。
许久后分开,重涵摸着钟承止的脸:“……真不想给别人看。若你被外派,干脆就找个理儿辞官别干了,住我家里,我养你。”
钟承止笑出声来:“你把我当女人不成?”
“没……”重涵有些无措,“……女人也没你好看。”
“好看的人总有,要我给你找个不,闭月榜第一给你侍寝如何?”
“不。”重涵赶紧回道,“我不要……只要你,更美的也不要,别生气……”重涵又在钟承止脸上不住地吻。
一路上就如此情话不断,缠缠绵绵。有人完全不记得自己前几日如何揶揄人家韩玉了。
在城内堵了半天,终于出了城门。之后重家车马队一路行到南山脚下,快到南山竹松看时,钟承止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南山竹松看不在正路上,往山里偏着一点,但此时能看到那一块地方都被官兵围着。重熔骑马往那处行去,过了一会又回来,凑到重绥温马车的窗边说话。
昨夜景曲赶回南山竹松看,中毒的人已被送至城内安济坊,再赶到安济坊时,为时已晚。
车马队从山脚往山上行了一小段,车与马就行不动了。除了女眷的轿子还能上山,其他人都得下来步行。祭扫的物品也改由人抬着运上山。被重涵搂了一路的钟承止,整理了好一会衣裳才从马车上下来。至于重涵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地平复了半晌才下车。
南山三道峰,其中一峰不过百丈高,峰顶山势平缓,视野开阔,可见南山不远处的一湖碧水,其它两峰则高耸入云。于是这座矮峰就成了绝好的风水宝地,许多大户人家的祖坟都建在此峰半腰,而山脚到山腰还有不少普通人家的坟地。今日满山的百姓既是祭扫也是出游,沿途都有人在树下水边野宴玩乐,十分热闹。
重家一行人沿着山道一路往上,那山上风水最好的地儿就是重家祖坟。由重绥温领着重家所有人按照繁缛的礼仪进行了祭拜后,就在祖坟不远的一处风光绝好之地,铺席摆宴,一行人吃完饭再下山。
上山的游人会把沿路采摘的柳枝野花带下山去,装饰在轿子马车顶上。于是待到下午众人归城之时,就见四处都是流动的彩花绿叶,交汇融入满城的节日坊市、龙舟、歌舞……一应喜庆之中。亦有禁军队伍会跨马作乐,四出戏游,其军容雄壮,人马精锐,又引得百姓围观,鼓掌欢呼。一年之中,还有什么节日是无论贵贱贫富男女老幼一概倾城而出呢?一个祭奠先祖的日子,居然如同庆典一般。
重涵除了拜祭的那一小会,一直都在钟承止身边。拜祭一完,重涵就在重府所有人的目光之下,迫不及待地往钟承止那跑。吃饭时两人也黏在一块,动作亲昵。重绥温、重夫人与重熔都看在眼里。
其后下山路上,重涵一路紧紧地与钟承止的手十指相扣,好像轻一点,钟承止人就会不见了。
“终于完了,佛山就没这么复杂。累不?”重涵对钟承止问。
“这个该是我问你。疲了一会就别出去了,回家休息。”钟承止回。
重涵摇摇头:“我不累,下午才是正头呢。”
“嗯。”
钟承止轻轻点了点头,总是那一副温婉的笑容。
两人相扣的手一荡一荡。重涵左右看了看,问道:“今儿景大哥怎没跟上来?”
“你想要他跟着?”
“……不想。”重涵把钟承止拉近一步,“单独与你一起时,都不想他在。”
“你想他不在便可不在。”钟承止转头微笑地看着重涵,“不过他未必真不在,就如长苑于你。”
重涵恍然大悟,原来平日里碍事的人不是一个,是两个!然后想到昨日黄昏……
“昨日……我没想长苑看到,我忘了……”重涵讪讪地说。
“无碍。”
“下次我要他走。”
“你要他走他未必真走,你也不知他是否走了。”
重涵想了一会,看着钟承止:“你肯定知道。”
钟承止笑而未答。
重涵凑上来:“他要不走我就不碰你。”
“那你以后看来是碰不得我了。”钟承止笑呵呵地回道。
“过几日,来我房里。我定把他赶走。”
“无碍,看着也没事。”
钟承止停下脚步,把重涵拉近,在其耳边用那翠玉般的声音小声说道:“看着也随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全身,全部……”
说完钟承止一笑,继续向前走。
重涵顿时满脸通红,心又开始怦怦直跳,他觉得这两日钟承止简直要妖娆过头了,自己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此时正好行到山腰处,山道上人头攒动,挨肩擦背。重涵发了一会呆,赶紧往前跟上。
突然他发现,他手是空的,手上牵着的人不见了。
钟承止不见了!
重涵心里如巨石一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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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家家插柳条于门上,名曰“明眼”。——此句摘于《梦粱录》的清明节章:家家以柳条插於门上,名曰明眼。
清明描写参考于《东京梦华录》卷七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