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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钟承止三人早早起床, 洗漱收拾好包袱下到客栈一楼,却发现樊可然、卫书水还有昨日中毒的清帮六人以及扶着他们的一群清帮弟兄们早就在大堂里等着。
见到钟承止三人下楼来, 众人一齐起身见礼。昨日中毒的六人立刻甩开扶着自己的弟兄,跪下行了大礼:“昨日三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小弟们必永生铭记。往后三位大人有任何用得着之处,小弟们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条命就是三位大人的!”说着六人齐齐磕了一头,扶着他们的一群人也全跪了。
昨夜钟承止把解药送到小樊楼之时,这六人全都已半死不活, 再晚一点恐怕六条命就没了。此时离昨夜服药不过数个时辰,六人依然是全身乏力连站都站不起来。但江湖之人讲究义气,知道钟承止三人今日即要离开临清,六人天还未亮就爬下床, 找人扶着送到久住仆家, 等着谢恩人。
钟承止、景曲和成渊,则全然未将昨日之事当成一份恩情,见到跪了一地的人,既感意外又生出几分羞愧,觉得不过力所能及之事, 何以受此大恩?钟承止赶快走上前要跪了一地的人起来。
“不过举手之劳, 诸位兄弟无须挂在心上。养好身体为先。”钟承止想扶起地上的人, 六人却不依。硬让钟承止三人点头受下他们这份报恩之情, 众人才起身。樊可然便要一众弟兄们扶着六人回去休息。
待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 樊可然对钟承止三人说:“在下送三位。”
钟承止这时发现, 站在樊可然身后的卫书水背着行囊。
临清的清晨,犹如清朗而紧劲的乐曲,熙熙攘攘,生机勃勃。流淌的运河闪动着杂沓的人影,城市在盎然朝气中迎接东升的初阳。钟承止一行穿过一早就人头攒动喧嚣不绝的街道,走到沿河高处围栏旁的空地上。围栏下既能望见二闸口的水流与船队,又能俯视临清城这日复一日似乎一成不变却又无不改变的繁忙一隅。
时近立夏,早上的河风吹得人们衣袂翩飞,却不带一丝寒冷。初夏的晨光洒下满地柔情,喧杂的人声从不远处的码头传来,好似院中小曲一般悠悠作响。
樊可然一路走在前面,到了高处空地的围栏旁,她转过身,面对着钟承止三人。
樊可然其实能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并且身材高挑曼妙,即使每日不抹脂粉又总穿着便于活动的袴褶,仍难其掩姿色。若放在一般人家,恐怕求亲的人都要踏破了门槛。在这样一个崇尚理学的年代,她却以女子之身坐上了清帮堂主之位,统领一如此庞大而鱼龙混杂的民间帮派。所遭的非议、所承的压力,可想而知。如是贪恋权势之人也就罢了,偏偏却是个正气凛然不从俗流之人。其中缘由,又岂是外人能轻易道破。
樊可然行了一个郑重的江湖礼,阳光撒在其姣好的容颜上,两鬓未束的发丝与脑后长长的马尾随着河风缓缓飘摆。这是一番不同世俗女子的美好,同样令人赏心悦目。
“钟大人,成大人,景兄弟,大恩不言谢。尤其钟大人,昨日两次相救于生死关头,早非是一命能抵之恩。前日同三位说,往后如有能相助之处定在所不辞,虽不为虚言,却是以局势考量,未添心意。然今日,还要再对三位说一次,往后有能用得上在下之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话真心诚意,上顶天下抵地!樊可然在此立誓,三位有任何要求,樊可然必尽己之所能,不顾性命全力以赴!三位绝不要客气!请受在下一拜!”
随即樊可然便欲跪下行大礼,一旁的卫书水也准备一同跪下。
钟承止与成渊赶快走上前,扶住了两人。
这般情景这般心境,让钟承止感到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仿佛重涵遇刺次日早上的对话又重复一遍一般。人世间,确实有许多丑陋与龌蹉,但也从来不缺乏真情与美好。
“樊堂主实在是客气了。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家既然有缘相见,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樊堂主以后也不要对我客气,叫我承止就好。若樊堂主不介意,我也叫一声樊姐,如何?”钟承止扶起樊可然说道。
樊可然展颜一笑:“其实我们江湖中人最喜称兄道弟。但对三位,在下又觉身份悬殊,唯恐冒犯。只要钟大人不介意,这一声‘樊姐’,樊姐我可就乐得一受了。”
钟承止也笑了出来:“樊姐,以后就不要客气了。”
成渊说道:“对我也一样。官场礼数是面子上的事,私下里樊堂主呼我本名即可。既然清帮的兄弟都叫你‘小樊’,我也不客气地叫一声‘小樊’了。”
景曲没有说话,只在樊可然目光望过来的时候,难得地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樊可然从卫书水的行囊里取出一壶酒:“说结拜兄弟也太过俗气,但从今往后,我小樊就视三位为亲兄弟。如有所命,定在所不辞!”说完樊可然便把酒壶打开,递给钟承止三人。
钟承止看了一眼成渊与景曲,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递给成渊。成渊接来酒壶同样喝了一口,再递给景曲。景曲喝过,将酒壶还给樊可然。樊可然则大大喝了一口,才把酒壶递给卫书水。卫书水扬起脑袋,将壶中剩酒一饮而尽,再将壶倒过来,未洒一滴。
几人一起哈哈一笑,虽未明言,这也算是一个结拜了。
之后卫书水开口道:“我想与三位同行,不知是否麻烦?三位此行必然会与漕帮打交道,我兴许能尽绵薄之力。而我也有想探明之事。”
钟承止问道:“卫大哥同我们一起走的话,樊姐怎么办?”
樊可然听到便笑了:“承止,你也把樊姐想得太没用了。如果少了书水我便寸步难行,如何能胜任清帮堂主?目前来说,漕运三帮纠纷能早日平定才是帮了大忙。昨日诸事纷乱,但其中似有联系。看钞关放火的三人身手不凡,非是寻常人能敌,书水与你们一起,紧急时刻多少能挡得一档,你们随意调遣便是。而书水……也有他自己想弄清的事……”
樊可然转头望向卫书水,目光里带着掩不住的不舍。
钟承止眼见樊可然与卫书水对视的神情,心中再明白不过……
情重岂有离别轻?可人总是有比眼前的不舍更放不下的东西,就如樊可然前日所言:“……人有时自己也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每日所做之事并非己之所欲,却无法选择那条看似更简单的道路……”
钟承止隔着衣服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玉钟,希望一切能有一个不坏的结局。
几人说完走下高地,继续沿河向前走。安帮的漕船一早已过闸,停在闸口另一侧的码头边。本湛大师如约在码头不远处等着。
上船之前,卫书水回身把樊可然紧紧拥入怀中,又在樊可然耳边耳语了片刻,似乎还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才放开手,踏上漕船。
船工挥动小旗,在船顶上高喊着寻常人听不懂的口令。粗长的缆绳被解开,沉重的船锚被提起,漕船缓缓与岸边拉开了一波荡漾的碧潋,隔开了那一腔思念与不舍,再次混入了日日夜夜奔流不息的大运河。
卫书水走到船尾望向樊可然的所立之处,看着那高挑的身影越来越小,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跟着船头去了给他安排的舱室。
船头一脸莫名其妙。为何下去三个,上来就成五个了?只能把好些船工赶去了底舱睡,腾出了一件舱室。
钟承止一直站在甲板上,望着岸上逐渐稀疏的房屋。
成渊走过来站到钟承止身旁,一同望向岸边,随后说道:“其实我前日还想问,承止对樊堂主说的那话难道也是承止自己的肺腑之言?”
钟承止转头看着成渊,不解地问:“何话?”
成渊也转头看着钟承止:“……又或者退出这纷乱的江湖,管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与心爱之人隐于尘世,做个简单的人便好?”
“……”
钟承止沉默了一会,笑着摇了摇头,转回头继续望着岸上:“……这偌大的江湖纷纷扰扰,其实岂是一人之力能改变得了?而烽火之变朝代更迭,又岂是一人之力能阻挡得了?始皇灭六国统天下,难道仅是始皇一人之力?千古风流人物英雄气概也好,儿女情长也罢,不过是这幅江山水墨长卷上的小树小亭,占着一纸小角却改不得图意画境。人走不出墨纸之中,不过是为尽自己一份人事,了自己一个安心罢了。”钟承止看向成渊,“成大人又何尝不是?”
钟承止笑了笑,拍了拍成渊的肩膀,转身回房,补觉!昨日半夜才睡,一清早就起来,又没睡好!
等等!得先找景曲把平安给抓着,不然一进房间定会被吵得半死。
……
漕船顺流而下,驶向临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