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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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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路上, 重涵不禁思考着许多事。比如重林若非女儿身, 应该也是一代才子；比如爹与大哥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还比如需要开始认真学习政务了，原来与李章明他们也时常讨论国家大事, 现在看来都很肤浅, 总是只是谈着某条政策对国对民如何, 其实朝廷的运作远非只有表面利与弊那么简单；再比如，钟承止……
待重涵回到翰林院, 已临近散衙时间。重涵把重林给的糕点分给李章明几人吃了，坐下来继续做修书的工作。不过重涵明显感觉到，今儿庶吉士这边的气氛与平日有些不同, 都到了肚子呱呱叫的时辰，还一个比一个兴高采烈。想一想也正常，一会便要去白矾楼, 翻了十几日书, 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花天酒地一番, 谁能不开心呢？
重涵把今日聚餐是忘得干干净净，其他人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家里没车的早叫好了驴车在翰林院门口候着。散衙后，庶吉士们纷纷坐上车，浩浩荡荡地从翰林院往白矾楼驶去。
到了白矾楼，天色尚未全暗, 但夜市的灯火早已亮起。白矾楼巨大的建筑群被环绕在百火荧煌之中, 远远便闻丝竹管弦跃动, 欢歌笑语不绝。
白矾楼不像霞凌阁孤立于一座幽静的小岛上, 而是地处京城最热闹的九桥门街市，距离臻融庄不过一里之遥。两大繁华之所加上附近酒肆茶楼云集，使得这一块地儿每每入夜便是人山人海。从翰林院一起出发的马车驴车被人群打散，分了先后抵达。
张海云待庶吉士们与已被授官的榜眼、探花二人到齐，领着大家进到白矾楼五座楼正中的正楼，从楼内侧面楼梯走上二楼。正楼二楼是一间放得下数十张桌子的大间，整间被新科进士们包了场。正楼三楼则全是小酒阁子，而到四楼，便是一间间房间了。
张海云是聪明人。毕竟是新科进士聚会，如何都不能驳了状元、榜眼与探花的面子。状元钟承止不在，那主角便该是榜眼与探花。张海云虽是带路，却一直走在榜眼、探花二人之后，让两位主角走在最前。
今科的榜眼三十一岁，探花二十六岁，在新科进士中算是十分年轻。两人本就在一群长者里摆不起架子，而且两人也是聪明人，在翰林院呆了这么些天，早明白了人际关系，不但没有一甲的自傲，反倒特别给重涵四人面子，尤其是重涵与李章明。此时榜眼与探花时不时停下与后面人搭话，实则就想让重涵与李章明走到前面。重涵与李章明则全然不在乎这种事，在队伍里聊聊走走，丝毫没想上前一步。于是队伍行成了奇怪的形态，走得可谓相当之慢。心中了然的张海云只得在一旁摇了摇头，不由想着若钟承止在，不知会是何种局面。
一群人终于进到二楼大间内，其他未入翰林的新科进士早就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互相寒暄，客道了好一会才各自入座。张海云认为大家互为同科应不分尊卑，未有给每人指定座位，可随意入座，于是自然是相熟的或同乡坐一起。
聚会，即是互相结识增进了解的途径。大间里几乎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场面十分热闹。可重涵四人入座一桌，却空着几个座位无人来坐。其实想入座重涵一桌的人不在少数，但在场者几乎全比重涵四人年长，主动凑过去难免有攀附权贵之嫌，谁都不想落个坏名声，于是重涵四人旁边的凳子也就一直空着。张海云见此又不由想到，知道四人身份却能自然融入进来的，除了钟承止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白矾楼没有霞凌阁的诸多奇异之处，但仅论装潢之奢华绝不次之，这大间就足以让初来乍到的客人惊叹不已。大间里有四根粗大的立柱，其表面生动精湛的浮雕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顶。再看天顶平棋，每格都雕有繁缛的花纹，涂着绚丽的彩漆。最后低下头望前方，大间正北有个不大不小的戏台子，此时正有艺妓在其上抚琴唱曲，唱的词居然是《绮残红》。韩玉听到，那心情是倍儿棒。一曲唱完，张海云去台子上说了些场面话，聚会便正式开始。
文人聚会无非是吟诗、挂画、点茶、斗酒。只是在这等声色之地，没过一会就全成了斗酒。
大华的酒业繁盛，满街酒肆门口都少不了推销酒水的艺妓。除了官酿官卖，各大正店也有酿酒权可自行酿酒售卖。白矾楼作为“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之首“，自酿当然是酒中佳品，并且品种繁多，高低兼顾。于是，今儿新科进士聚会这么大的场面，当东家的如何能错过？
菜刚上完，台上从方才婉转的歌曲声换成了轻快的琵琶音。大间的门打开，一名鸨母带着一队颜如玉的佳人押着曲调踩着舞步举着小梅瓶鱼贯而入。佳人们在桌子之间穿梭舞动，鸨母则径直走上戏台，对台下行了一礼，道：“祝贺各位大人金榜题名进士高中！来日官运亨通，福禄双全！今儿趁各位大人欢聚之日，本楼赠上一些仅供贵人的绝酿——和旨，望给各位大人助兴。请各位大人赏脸尝尝，若觉着不错，每加一瓶和旨便可关扑一次。”鸨母说着抬起手指向一侧，大间一角的布帘便被几名小二拉开。布帘之后有一个巨大的圆形镖盘，盘上被分成了十数格，每格画着不同的图画。
鸨母继续说道：“转盘上有美女、美酒、美食、美景、美玉，每瓶和旨送小飞刀一枚，可向转盘上扑投。若扑中美女即有佳人侑饮，若扑中美酒自可再来一瓶，若扑中美食便会佳肴呈上，若扑中美景……那就只能请大人们观赏下本楼的良辰美景了。其中还有一格美玉，若能扑中，可任点本楼佳人共度良宵。”
台上鸨母用抑扬顿挫颇的声音说完，台下颜如玉的佳人们便眨着明眸善睐目，将手中的小梅瓶放到了各张桌子上，再一个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地鱼贯而出。方才还在互相劝酒的大人们，顿时有一半丢了神，只等着把出去的佳人再扑回来。
大华禁赌，仅部分节日与特殊时日方许关扑为乐，当然也有例外，就比如臻融庄。白矾楼不像臻融庄是名声在外的赌庄，但今日能当着一屋子新科进士的面开了关扑的场子，自然也是一例外。
平常过节才能尽兴的玩乐，现在就摆在眼前，各位新科进士们都来了兴趣。说是仅供贵人的绝酿，但一小瓶和旨价格并不昂贵，尤其对比在白矾楼吃一趟花酒的花费，几瓶和旨的钱若能扑得美人相陪，那是十分划算。方才还在行酒令的新科进士们纷纷招来小二叫酒，准备扑美玉去了。而对于已经有主的重涵与韩玉，还有一向正直无比的李章明，这关扑并没什么吸引力。
重涵拿起桌上的小梅瓶，倒了点酒在手心，让拇指上的扳指半边都浸在酒中。过了一会，扳指没有变色，重涵才放心地开始喝酒。钟承止给重涵的这枚扳指看起来像由玉石所制，色若白脂，形似古物，其外侧刻有密密麻麻且十分清晰的阴文。在这么小的东西上刻满如此精细的纹路，已足以让人称奇，更奇的是若让毒药碰上，扳指便会快速变为乌黑之色，一日后方可复原。重涵算见过许多稀罕玩意的人，也从未见过这般不同寻常之物……
重涵低头摸了摸戒指……钟承止每样事情都表示着他的不同寻常，而重涵多么希望钟承止只是个寻常人。
随着小二一瓶瓶酒接连不断地送上，大间里变得越来越热闹。不少人围到了转盘周围，还不少人在桌间游走，谈笑风生。重涵这桌又是大家拜访的重点对象，来敬酒攀谈之人络绎不绝。重涵四人为了回酒，也点了不少和旨。小二每上一瓶，便会一同送来一枚小飞刀。四人被轮番敬酒下来，桌上的小飞刀已堆得有酒瓶高。
直到终于无人举杯而来，张海云看了看桌上的小飞刀，把李章宇肩膀一搭：“章明，你不玩玩去？别理这俩惧内的家伙，白矾楼的红牌可不比霞凌阁差。”
李章明转头望了眼转盘处。半屋子的人都聚到了那边，大家兴致高昂，欢声不绝。李章明摇了摇头：“大华平日禁赌。身为官员，怎能故违禁条？”
“别这么认真。”张海云回，“白矾楼既然敢在一屋子新科进士面前开关扑，肯定和臻融庄一样有特许。”
“特许是特许，自律是自律。”李章明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时韩玉凑上前拿起几枚小飞刀：“来来，我去。若扑中了美玉就让给你们俩享用。”
张海云一掌把韩玉手里的小飞刀拍掉：“你去？估计连转盘边都扔不到，还想扑中美玉？”
李章明听到此，又转头望了一眼转盘，目测了投掷的距离，认真地点头道：“此言不虚。”
“哈哈哈哈。”张海云大笑，故意不理一脸气愤的韩玉，对重涵说，“来来，涵儿去，给我和章明一人扑一个美玉回来。”
“我又不是承止，如何能扑得两个美玉？不过要是承止在也不用扑了，去霞凌阁任选好了。”重涵还摸着戒指，有点心不在焉。
“就是！”张海云不满地看向韩玉，“上次让玉儿一个人独享了便宜，早知道我也讨一个。”
韩玉也没好气地回道：“那日琼林宴，我看除了承止，就数围你的香闺最多。第二日没收到庚帖吗？还不赶快娶一个！”
“怎可能没收到？”张海云说着顿了顿，“……不过，我不像你们，现尚还未到成亲的时候。毕竟家父早亡，我起码也要在朝中站稳脚跟，才能娶到更为中意的媳妇。”
重涵听张海云这话说得话中有话，便问：“你是已看上谁了？”
“嘿嘿，还不好说。不过现在殿试金榜已题名，洞房花烛尚未明，当然要多多享受。快！给我去扔美玉去。”张海云说着拉住重涵就要往转盘走。
重涵无奈，只好拿了一大把桌上的小飞刀跟着张海云走。
李章明虽然严于律己，但重涵几人时而玩乐，只要不过分，李章明从不反对。桌上小飞刀太多，重涵一人拿不完。于是李章明与韩玉便帮着把剩余的小飞刀捧着，也跟了上去。
出宫的路上, 重涵不禁思考着许多事。比如重林若非女儿身, 应该也是一代才子；比如爹与大哥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还比如需要开始认真学习政务了，原来与李章明他们也时常讨论国家大事, 现在看来都很肤浅, 总是只是谈着某条政策对国对民如何, 其实朝廷的运作远非只有表面利与弊那么简单；再比如，钟承止……
待重涵回到翰林院, 已临近散衙时间。重涵把重林给的糕点分给李章明几人吃了，坐下来继续做修书的工作。不过重涵明显感觉到，今儿庶吉士这边的气氛与平日有些不同, 都到了肚子呱呱叫的时辰，还一个比一个兴高采烈。想一想也正常，一会便要去白矾楼, 翻了十几日书, 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花天酒地一番, 谁能不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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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白矾楼，天色尚未全暗, 但夜市的灯火早已亮起。白矾楼巨大的建筑群被环绕在百火荧煌之中, 远远便闻丝竹管弦跃动, 欢歌笑语不绝。
白矾楼不像霞凌阁孤立于一座幽静的小岛上, 而是地处京城最热闹的九桥门街市，距离臻融庄不过一里之遥。两大繁华之所加上附近酒肆茶楼云集，使得这一块地儿每每入夜便是人山人海。从翰林院一起出发的马车驴车被人群打散，分了先后抵达。
张海云待庶吉士们与已被授官的榜眼、探花二人到齐，领着大家进到白矾楼五座楼正中的正楼，从楼内侧面楼梯走上二楼。正楼二楼是一间放得下数十张桌子的大间，整间被新科进士们包了场。正楼三楼则全是小酒阁子，而到四楼，便是一间间房间了。
张海云是聪明人。毕竟是新科进士聚会，如何都不能驳了状元、榜眼与探花的面子。状元钟承止不在，那主角便该是榜眼与探花。张海云虽是带路，却一直走在榜眼、探花二人之后，让两位主角走在最前。
今科的榜眼三十一岁，探花二十六岁，在新科进士中算是十分年轻。两人本就在一群长者里摆不起架子，而且两人也是聪明人，在翰林院呆了这么些天，早明白了人际关系，不但没有一甲的自傲，反倒特别给重涵四人面子，尤其是重涵与李章明。此时榜眼与探花时不时停下与后面人搭话，实则就想让重涵与李章明走到前面。重涵与李章明则全然不在乎这种事，在队伍里聊聊走走，丝毫没想上前一步。于是队伍行成了奇怪的形态，走得可谓相当之慢。心中了然的张海云只得在一旁摇了摇头，不由想着若钟承止在，不知会是何种局面。
一群人终于进到二楼大间内，其他未入翰林的新科进士早就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互相寒暄，客道了好一会才各自入座。张海云认为大家互为同科应不分尊卑，未有给每人指定座位，可随意入座，于是自然是相熟的或同乡坐一起。
聚会，即是互相结识增进了解的途径。大间里几乎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场面十分热闹。可重涵四人入座一桌，却空着几个座位无人来坐。其实想入座重涵一桌的人不在少数，但在场者几乎全比重涵四人年长，主动凑过去难免有攀附权贵之嫌，谁都不想落个坏名声，于是重涵四人旁边的凳子也就一直空着。张海云见此又不由想到，知道四人身份却能自然融入进来的，除了钟承止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白矾楼没有霞凌阁的诸多奇异之处，但仅论装潢之奢华绝不次之，这大间就足以让初来乍到的客人惊叹不已。大间里有四根粗大的立柱，其表面生动精湛的浮雕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顶。再看天顶平棋，每格都雕有繁缛的花纹，涂着绚丽的彩漆。最后低下头望前方，大间正北有个不大不小的戏台子，此时正有艺妓在其上抚琴唱曲，唱的词居然是《绮残红》。韩玉听到，那心情是倍儿棒。一曲唱完，张海云去台子上说了些场面话，聚会便正式开始。
文人聚会无非是吟诗、挂画、点茶、斗酒。只是在这等声色之地，没过一会就全成了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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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母继续说道：“转盘上有美女、美酒、美食、美景、美玉，每瓶和旨送小飞刀一枚，可向转盘上扑投。若扑中美女即有佳人侑饮，若扑中美酒自可再来一瓶，若扑中美食便会佳肴呈上，若扑中美景……那就只能请大人们观赏下本楼的良辰美景了。其中还有一格美玉，若能扑中，可任点本楼佳人共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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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涵拿起桌上的小梅瓶，倒了点酒在手心，让拇指上的扳指半边都浸在酒中。过了一会，扳指没有变色，重涵才放心地开始喝酒。钟承止给重涵的这枚扳指看起来像由玉石所制，色若白脂，形似古物，其外侧刻有密密麻麻且十分清晰的阴文。在这么小的东西上刻满如此精细的纹路，已足以让人称奇，更奇的是若让毒药碰上，扳指便会快速变为乌黑之色，一日后方可复原。重涵算见过许多稀罕玩意的人，也从未见过这般不同寻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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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终于无人举杯而来，张海云看了看桌上的小飞刀，把李章宇肩膀一搭：“章明，你不玩玩去？别理这俩惧内的家伙，白矾楼的红牌可不比霞凌阁差。”
李章明转头望了眼转盘处。半屋子的人都聚到了那边，大家兴致高昂，欢声不绝。李章明摇了摇头：“大华平日禁赌。身为官员，怎能故违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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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许是特许，自律是自律。”李章明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时韩玉凑上前拿起几枚小飞刀：“来来，我去。若扑中了美玉就让给你们俩享用。”
张海云一掌把韩玉手里的小飞刀拍掉：“你去？估计连转盘边都扔不到，还想扑中美玉？”
李章明听到此，又转头望了一眼转盘，目测了投掷的距离，认真地点头道：“此言不虚。”
“哈哈哈哈。”张海云大笑，故意不理一脸气愤的韩玉，对重涵说，“来来，涵儿去，给我和章明一人扑一个美玉回来。”
“我又不是承止，如何能扑得两个美玉？不过要是承止在也不用扑了，去霞凌阁任选好了。”重涵还摸着戒指，有点心不在焉。
“就是！”张海云不满地看向韩玉，“上次让玉儿一个人独享了便宜，早知道我也讨一个。”
韩玉也没好气地回道：“那日琼林宴，我看除了承止，就数围你的香闺最多。第二日没收到庚帖吗？还不赶快娶一个！”
“怎可能没收到？”张海云说着顿了顿，“……不过，我不像你们，现尚还未到成亲的时候。毕竟家父早亡，我起码也要在朝中站稳脚跟，才能娶到更为中意的媳妇。”
重涵听张海云这话说得话中有话，便问：“你是已看上谁了？”
“嘿嘿，还不好说。不过现在殿试金榜已题名，洞房花烛尚未明，当然要多多享受。快！给我去扔美玉去。”张海云说着拉住重涵就要往转盘走。
重涵无奈，只好拿了一大把桌上的小飞刀跟着张海云走。
李章明虽然严于律己，但重涵几人时而玩乐，只要不过分，李章明从不反对。桌上小飞刀太多，重涵一人拿不完。于是李章明与韩玉便帮着把剩余的小飞刀捧着，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