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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排的席位比较紧密, 前面与两侧不远都是人, 钟承止与成渊不好随意说话,只好闷头吃喝。吃着吃着, 钟承止就发现,今日这荣归筵与寻常筵席完全不同。
大华尚酒, 不管什么筵席主角都是酒。大家喝酒敬酒斗酒,雅的曲水流觞,俗的猜拳豁指,可最终不就是一醉方休吗。但今日整场几乎没有敬酒之人, 最多也就是意思意思,一杯作罢。而且地点还是在丰乐楼——临安酒肆之甲,不光有美酒还有美人无数的声色之地。荣归筵的宾客几乎都是男人,却无一人招妓伶侑欢。
据说晋商在外出班, 有规矩不可酗酒不能近色, 以免醉酒犯了糊涂或在温柔乡里晕了头,从而泄露机密甚至被人捏到把柄。现在看来,何止晋商,恐怕全天下的能赚下一方产业的商人都是如此。
少了酒兴的饭,从来都吃得快。小二进来撤下残羹冷盘, 换上了瓜果热茶。这时黄壮行站起身, 要舞台上的伎乐与大厅里的小二都离开, 再使唤了几个人将大厅的所有门窗统统关严, 并命人在门内外严守。刚刚还热闹的大厅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气氛也从方才的轻松变得异常严肃。
黄壮行走到舞台上, 负手对着台下说道:“买卖人讲求务实高效,文人雅客那些多余的礼仪不在此多行。大家酒足饭饱,我便直赴主题。今日一聚不谈细琐,就只两件大事。一是关于榷铁制改革,朝廷会从各地商人中选数十人赴京城参与讨论。临安一带虽不产铁,但近年各种工具、器械改进巨大,对铁的需求日益剧增,龙泉的铸剑业更离不得铁。故无论做不做铁货买卖,榷铁制改革对我们临商都是利益攸关的大事。希望今日统一好意见,不管朝廷最后点了谁去,都能按今日的意见传达 。二是关于北方票号的南下,固然此话由我来说有自私之嫌,但也不得不说。我知道日升记此次在临安开设新号,送了不少人带银子的户头。大家都是生意人,应该明白此举是舍小利而谋大利。如若江南的资产都不能留在江南,何以振江南,何以兴家园?!”
说到此,台下一片掌声。随后几个对铁货需求大的东家上台,带领众人讨论了关于榷铁制改革的意见。钟承止与成渊就在角落里仔细听着。其实讨论的方向无非就是争取权益,这些精明的商人无一不明白朝廷打的算盘,怎么在朝廷能接受的范围下为尽力商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才是他们讨论的关键。
榷铁制改革的讨论过后,黄壮行又走上台,说道:“我们临商,为大华商帮之通衢。天下为本的粮、茶、绸无不从江南往外贩售。而手工制业,无论刺绣、成衣、陶瓷、家具,亦是江南为盛。大华商品由东出海,同是绕不开临安。如今国库主要收益,三分之一靠着两税,三分之一靠着官府禁榷,再剩的三分之一都靠着商税。这其中有多少是由我们临商缴纳,有多少正是我们在座的各位撑着大华的小半边天呢?尽管我们不入仕途,但做的同样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事。为商者,无不希望国泰民安四海平和,百姓家家富足年年有余,如此才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古来对商人多有歧辱打压,但在现今的大华,相信我们商人定会得到该有的地位!为了这一日的到来,我们临商更应勠力同心,众志成城。若大家不能一致对外,轻易就被人挑拨离间,岂不迟早分崩瓦解自取灭亡?”
长长一段说完,黄壮行顿了下,目光锐利地环视了一圈全场:“但总有部分人,只看中眼前小利,做一些饮鸩止渴的事情!难道真以为这一时的利益就能让子子孙孙都过得舒舒服服了?!”
说罢黄壮行眼睛直直盯着某个方向:“正街羊坝头的铺面要转让,究竟是谁提前透漏了出去?这铺面在座有多少人都愿花重金购下,本应是我们临商内部扑买的事。是谁泄密,导致日升记提前走京城那边拿到了铺面?!”
黄壮行目光直视的方向坐着好几人。这几人面面相觑,几乎都是一脸茫然不明情况。但有一个人,明显在黄壮行的目光下表现出了局促不安。
这时,陈老太说话了:“哼,果然是你。自己拿不下这铺位,便透漏给日升记。待过个一年半载,大家不再起疑之时,要日升记分你一块小角。呵呵,难不成你以为这事偷偷办了,不会有人知道?”
吴为光的爹也发话道:“你觉得,你能当日升级放在我们临商的内奸,我们就不会在晋商那边放点人了?”
黄壮行又开口道:“还给人家日升记的掌柜列了一份临安富贾官贵的清单,真是煞费苦心啊。怎么不把这脑子留着多想想如何做好自己的买卖?”
那局促不安的人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他左右看了看,反驳道:“你……你们看什么?与我没关系!”
“哦?那是与谁有关系?”黄壮行冷冷地说。
“我……我怎么知道?” 局促不安的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日升记作为大华最大的票号,自有其门路!打听这种事岂不是小菜一碟!”
黄壮行:“这么看……你还真是熟悉日升记啊。人家有什么门路都清楚?”
局促不安的人听到这句猛站起身,指着黄壮行喊道:“黄壮行!你就是怕日升记抢了荣鼎钱庄的生意!要污蔑人拿出证据来,别在这信口开河!”
黄壮行并无怒色,不紧不慢地回:“我们安放在晋商那边的人,过去已有五六年。五年前便加入我们商会的人他全都认识,但泄漏此事的人他却不认识,只说是个年轻人。由此说明,其人定是近五年才加入商会,同时还知道赵老铺面转让一事,并且年轻……除了你,还能有谁?!”
“年……年轻人那么多,近几年入会的……”局促不安的人慌忙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指向钟承止与成渊坐的角落,“看!新入会的人里年轻人也不少。说不定他们从哪里打听到铺面转让一事而泄漏出去,凭什么就断定是我?!”
“你乱说什么!不要诬陷别人!我们可都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怎会像你这般吃里爬外!”钟承止旁边的一人立刻拍案而起。这角落的席位还坐着几名年轻人,他们也都站起附和道:“就是!我们都是临安人,怎会让日升记进临安来!”
眼见就快吵起来。黄壮行朝角落席位的年轻人望去,本想说点什么,突然他眉头一皱。
黄壮行一言不发地下台朝角落走来,接着站在桌边好好打量了一番钟承止与成渊,问道:“请问二位公子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看来让钟承止来今日荣归筵,乃是黄博厚擅作主张,他爹毫不知情。
黄博厚本坐在自己位置上,这会马上站了起来,一脸慌张,不知所措。
黄壮行十分眼尖地看到了钟承止放在桌上的扇子。这把红湘妃竹扇实在不是凡品,黄壮行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儿子的东西,他转头瞪了一眼黄博厚,再回头对钟承止与成渊说:“二位公子,多有怠慢。不知犬子为何请二位来此,但今日筵席实则为我们商帮的内部会议,不应有外人参与。二位若还尽兴,不妨早些回城,来日有幸再聚。”
黄状行此言一出,大厅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钟承止与成渊。新科状元黄元敬也转头望了过来,这一望可不得了,黄元敬顿时慌了神。钟承止对一面之缘的人还需定睛看几眼才认得出,可凡是见过钟承止一次的人,绝对会对张这不似人间的容颜过目不忘。黄元敬作为今年的新科进士,不知看过钟承止多少眼,现在还不一眼就认出来。
钟承止跟随成渊下江南不算个大事,非朝官一般并不知情。对于离开京城且目前仅是个芝麻官的黄元敬,就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新科状元好好的翰林院不呆跑到江南来了?于是黄元敬蹙着眉头走到黄壮行身旁,盯着钟承止左看看右看看,特地确认一番。哎,这绝对没错啊,就是今年新科状元!黄元敬更是慌张,一脸踌躇不定。要不要行礼?要不要对黄壮行说……
钟承止见此便对黄元敬笑了笑,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黄元敬也是聪明人,立刻会意,站定,淡定,先装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