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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狱在大理寺的西南侧, 门口两座威严的狴犴雕塑。见俩人过来,驻守的士兵立刻朝许言石行礼,许言石未作回应继续目不斜视直向院内走。进到监狱正房,没几步便有锁着的铁闸门, 士兵替许言石打开铁闸门,再往里走,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
大理寺狱可谓大华天牢, 所押犯人不会是寻常偷鸡摸狗的小贼小匪。不过昨日那种弑君谋反的大罪, 犯事的自然当得起住进这大理寺狱。但正常来说,参与谋反的士兵,如果不是当场投降, 应是格杀勿论。全关到大理寺狱,倒是比较奇怪了。重涵不禁有些疑惑。
一楼外监本关的是罪行较轻的犯人,起码不会是要被杀头的罪。大理寺狱不是往上建的, 而是往下挖的, 地下一楼关的多是重刑犯。不过昨日总计有三百多人, 把大理寺狱上下两层全都装得满满当当。一间间逼仄的牢房里, 有的人多到连躺下的地儿都没有,只能互相倚靠。听到有人进来, 整个监狱突然吵闹起来, 几乎所有关押的犯人全凑到囚栏旁“冤枉!冤枉啊!”地大声喊叫。
许言石带着重涵直接下到地下一层,幽暗的监狱里只有寥寥几根蜡烛勉强照亮了视野, 浓重的霉臭味熏得重涵直想捂鼻, 又不好真如此做。重涵在佛山时常与平民、矿工打交道, 又打小习武,从来没认为自己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那类文弱公子。此时却骤然发现,这世间,还有许多未曾得见难以想象的阴暗角落,而自己不过是笼中雀鸟。
地下一层除了牢房还有拷讯房。穿过狭窄的走道,经过一路的犯人哭喊声,许言石与重涵进入了最里的拷讯房。刚一踏进门,重涵就被混着霉臭的血腥味冲得一阵恶心,拼命咽了几口口水才勉强止住了想吐的冲动。瞬间不由地对韩玉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拷讯房里挂着几个全身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人。照说审讯犯人应先用“五声听狱讼”诘问,还是得不出任何口供才会动刑审问。但这才不过一晚时间,居然就已经被拷打成这副模样。
许言石坐到房内唯一一张凳子上,手指向挂着的那几人,对重涵问:“这是昨日闯入酒阁子的人?”
重涵还捂着嘴忍着恶心,皱着眉头好好看了下这些人:“……这样都是血,认不出来。”
许言石对一旁小吏抬了下下巴。小吏立刻会意,拿起水桶在一旁水缸里舀了一桶水,朝着这几个人脸上泼去。
水缸里的水,是加过盐的。晚上才打出来的新伤依然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盐水一泼,本来晕厥的几个人顿时喊得撕心裂肺。那痛楚彻骨的吼叫让重涵感到自己都浑身发麻。
小吏又拿肮脏的粗布把几个人的脸都擦了一遍,大概地能看得清长相。
许言石表情毫无波澜,又对着重涵问:“这认得出来了吧?”
重涵只得顶着几个人的叫喊声,稍微凑近逐个仔细看,里面确实有两个人与自己正面交手过。于是重涵指了指这俩人,说:“这两个……见过。”
许言石点点头,站起身走到这俩人面前:“当事人在这,你们还想说冤枉?”
许言石语调平淡,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恐吓感十足。
俩人面容被疼痛折磨得扭曲而狰狞,一起看了一眼重涵,眼里不约而同闪出了一丝迷茫。善于五听术的许言石瞬间就发觉了这神色波动:“看来是记起来了。现在该好好交代了吧?”
尽管全身血肉模糊,但也看得出,这俩人体格本是极好,必是经过长年刻苦锻炼所得,绝非经不住磨难之人。此时受到如此重的拷刑,目光仍然坚毅而凌厉,面色可知极为痛苦,却没有如旁边另几人在呻|吟。重涵在一旁看着甚至觉得,这俩人也都算得上是真汉子。
其中一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对许言石说道:“与这小子是打过架,但绝没有要弑君谋反!士可杀不可辱!命就一条,尽管取了去!也不可让你罗织构陷!”
许言石侧迈一步,避开了唾沫星子。旁边的小吏见此又朝这人重重挥了几鞭子,这人咬着牙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许言石,一声未吭。
许言石依旧毫无波澜,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那你为何要与这位重大人打架?”
“……”这人一时语塞,眼里又再次露出了迷惘。
许言石继续问道:“你们是在何时又是何处打架的?为何要在那个时间与那个地点打架?”
“……”听到此几个问题,这人与旁边另个与重涵交过手的人面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并非是因为伤痛的痛苦,而是一种努力回想却百思不得其解的痛苦。接着似乎越思考越痛苦,面容越来越扭曲。随后突然,俩人几乎同时,一口呕吐了出来。
污秽的浊物顺着俩人嘴角流下,混到身上的血渍里,散着酸臭的气味。续而俩人头一垂,都晕了过去。
小吏又拿木桶舀起盐水往俩人身上泼,但是俩人都未醒来。
许言石向小吏说道:“把这俩人绑起来押到外房。”然后对着重涵动了下头,示意重涵跟着他。
许言石起身离开拷讯房,直接上楼走出了大理寺狱。重涵一出到屋外立刻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刚才一直都被窒息一般。
到了院门口许言石对重涵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重涵皱皱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人看来也不似说谎。但他确实昨晚与我交手过。”
许言石瞥了重涵一眼:“确实没说谎,也确实与你交手过。”
重涵听了更为不解:“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正是我要探究的,不然也无须请你来,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死罪难逃。”
“我来……有何用?”
“总不能请那大红牌来,还是请韩大人来?昨晚就你们三人是正颜对着这些人。”
重涵顿悟,昨晚酒阁子里就自己与韩玉、繁斐还有长苑四人。外面黑衣男侍都蒙着面,再其他路人,估计互相都没看清长相。大理寺狱这种地方,除非万不得已,总不好要繁斐一姑娘家来。而韩玉……估计比繁斐来还悲催。至于长苑,昨晚基本都在挡着对面射来的飞箭,并未正颜对着闯进酒阁子的人。
许言石继续说道:“这些人关于昨晚之事几乎什么都不记得,待提到霞凌阁,他们能记起自己昨晚到霞凌阁吃饭,却不记得后面干了什么。于是只能把你叫来,看他们是否想得起来。”
“他们真不知自己做过何事?那究竟是……”
“他们确实不知,但这并不重要,谁让他们如此才是重要的。”
“但如果真的不知,真的不是他们自己要做的……那这些人……岂不是无辜的?”
许言石看着重涵:“总有倒霉的人。重大人,并非所有人如你这般,生在大贵之家又少年登科,还获陛下厚爱。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才是世间常态。”说罢对重涵点了个头,转身离开,把重涵一个人丢在了大理寺狱院门口。
重涵在原地沉顿片刻,默默出了大理寺。早上答应了刑部员外郎,待许言石问完便去往刑部。不过刚才与许言石一起来是用走的,这下重涵也只能走着去刑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