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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湖边山林间湿暖的微风,似乎在在陡然间变得凌烈。从钟承止方才位置传来接连不断的闷响, 黑衣人不再四处跟着钟承止奔跑, 转为朝着一处涌去。
而那处,一支与剑差不多长宽的树枝, 正在钟承止手中挥舞。这还长着枝叶平凡无奇的树枝, 在黑衣人靠近的瞬间, 如同铁剑利刃,砍断其击来的手脚, 或将其全身一分为二。
黑夜下,树林间,鲜血如浓墨在钟承止周围溅洒。
少年的面前, 钟承止眼里闪着幽幽绿光, 在不断涌上的黑衣人中斩出了一条血墨大道,缓缓地走来。
那双眼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星火, 那挥砍的身姿如同琼楼的烈舞, 看得少年一时忘记了逃离。少年须臾间反应过来, 立刻朝反方向跑去,同时扔出了身后的两把巨斧。再度一声长长的口哨响起。
所有的黑衣人如奔马加鞭,更是凶猛地朝钟承止冲围,同一时刻, 天上两把巨斧正从顶而下朝钟承止砍来。
钟承止左手伸入衣领, 一起拔下了脖子上的小碎玉与小玉钟, 飘渺的绿色光雾从钟承止掌间流溢而出。随着钟承止挥起的剑舞在四周浮现出一圈一圈似字非字的图纹, 叠叠环绕。
天上的繁星似乎突然齐黯, 两把巨斧向四面八方都是黑衣人包围,绝无可逃的钟承止砍下刹那……
立夏之夜,临安城侧,西湖岸边,绿色闪电如硕大的光柱通天贯地,将南屏山脚树林的一处在顷刻间如划过万千巨刃。树木杂草在刃雨中碎为支离的木块与飞絮,而与之一起的,还有围来的数百黑衣人和落下的双斧。
不远处的净慈寺,寺内钟声响起,南屏晚钟第一次在半夜回荡在西湖及临安城西。
净慈寺内的僧人正待入睡,奇怪地走出屋子望向钟楼,因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去敲钟。
净慈寺方丈正在大殿内诵经,绿色闪电的一瞬,大殿内绿光彻明,照亮了方丈淡漠的脸庞。
卫书水回了自己房,其他人还呆在钟承止房间。成渊与景曲都正奇怪钟承止为何这么久还未归来,俩人一直望向窗外街道。三桥离西湖不远,风雨来的窗户正对西面,二楼能远远看到一点西湖水光,也能清晰听到净慈寺钟声。成渊与景曲眼里同时映出了天边那道绿色闪电,同时钟声荡响。俩人未言一语,立刻从窗户往外跳下,朝闪电处奔去。
“太乱来了,昨日才摆了两次阵,今日居然……”范无香说了一句,紧跟在成渊与景曲身后跳了下去。
谢常也走到窗边,回头看了眼满脸茫然不明所以的尤天与吉利,歪了歪头,就在窗边的吴王靠上坐了下来,决定——看家。
……
钟承止身周数丈,移为平地。鲜血与各种碎块混着泥土如黑雪漫天飘落,地上满是残破的肢体与木头。
钟承止手里依然拿着那根树枝,踩在被血肉浸得如烂沼的草地上,每一脚落下,响起啪——的水声,稀泥翻溅而起。
少年在平地的一头,呆坐在地上,看着双眼依然旋闪着荧荧绿火,从黑雪中一步一步走来的钟承止。
四周安静得似乎只有钟承止湿黏的脚步声,所有的风鸟虫响宛如被吞噬进另一个世界。
树枝的一端抵到了少年的眉间。
钟承止站得笔直,脸上身上全是分不清血或泥的浓浆。纤长的睫毛覆在幽幽绿瞳之上,垂目俯视着地上的少年。
温婉的声音空灵而深邃,在沉寂中仿佛有无尽的回响,但却冰冷得毫无生机:
“敢动重涵一根毫毛,试试看。”
这时,一道闪电落下,随之雷声顿起。月夜星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覆盖成灰黑一色,眼前一切都变得黯沉无光。
少年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闪电在瞬间照亮了钟承止被满处泥血衬得更加苍白的面孔。
钟承止手轻轻一晃,树枝擦着少年的脸颊如飞箭射到少年身后,扎入了草地之中。
“放你一命,回去告之你们的人,好好按着阳间的规矩,我们就下一盘棋。若是要玩阴的,若是敢动我的人……”
钟承止半蹲下,手在少年颈间的伤口上一抚而过,往呆若木鸡的少年耳边说道:“……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阴曹地府。”
稀稀拉拉的水滴开始坠下,响起窸窣的轻响,接着越来越急,越来越密,须臾间转为滂沱大雨,倾盆而落。
雨水与雨声让少年清醒过来,迅速爬了几步然后奔跑离去。
钟承止站起身,雨水洗刷着他面上的血泥,却洗不掉染入全身的深渍。
钟承止半垂着眼帘,看着既黑暗又模糊的前方,一步一步缓缓朝着临安城走去。
……
成渊、景曲与范无香从窗户跳下落到地上,又跳上屋顶,无视街道,直直往清波门奔去。出了城后更是跑得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身影。
刚到西湖边,便电闪雷鸣,续而大雨瓢泼,视野混浊不清。三人沿着湖边,完全靠雨水打到地面的声音与体感辨识道路,一路向南,跑过钱湖门,到了南屏山脚的树林前。景曲停下脚步,成渊与范无香也随之停下。
三人已淋得透湿,头发衣裳都紧贴到身上。景曲不知是在哗啦水声中聆听还是在晦暗一片中凝视。些许时刻后,似乎辨出了位置,又直直朝一个方向跑去。成渊与范无香立刻紧随其后。
但在这黑夜暴雨的树林中根本无法奔跑,只能慢下来仔细辨别树木向前行走。
夏季的雷雨急骤而短暂,三人在树林里走了没一会。雨声转稀,乌云飘散,星空再现,当视野又恢复到月色下似乎所有都能清晰可见。三人都发现了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片不自然的空地。三人走了几步,来到空地的边缘。
一切被雨水泼洒后成为了一片泥泞,在月光下如同深污无底的沼泽,那暴雨洗刷后依然未散的浓重血腥味扑鼻而来。告诉着三人这处在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三人都未发一言,沿着空地的边缘行走,时而蹲下查看地面。
过了一会,景曲对成渊说道:“似有一人逃脱,但暴雨洗掉了痕迹。承止应在雨中与我们错过,我去别处找承止,你先回客栈看承止是否已归,无香再细探一番。另外……”景曲看向这一片空地,以及满地的残肢尸块。
成渊接道:“这处需要处理,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景曲转回头看向范无香,“待找到承止,若确认无恙,我将谢常、书水叫来,一起处理。”
成渊与范无香点了点头,三人各自离开。
……
暴雨中难以视物,钟承止已无力靠体感分辨前路,只能大致向着来时方向行走。
走至钱湖门附近,天空转晴。身侧不远处西湖在雨后晚风中,又变回了夜色中的浮光跃金。
钟承止转身,走到西湖边。暴雨过后湖水涌涨,几乎快到苏堤之上。
钟承止打开紧握的左手,掌中是方才扯下的小玉钟与小碎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而远处皓月高挂,长空万里,静然怡人。好似这世间无论怎样的风雨,也撼不动天地的沈漠。
重涵希望钟承止只是一个寻常人,而钟承止又何尝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寻常人。
重涵希望能与钟承止手心相连,朝夕相伴,去过那曾经以为不会有尽头的欢谑日子。而钟承止又何尝不希望如此。
浅尝了嬉笑与甜蜜,初觉了温情与爱意,三个月的春和景明,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有错觉,暴雨过后便能把一身的泥污洗得干干净净回到阳光之下。
全身淋得透湿,又是夜晚,即便已立夏,风一吹依然难免寒意。此时的钟承止一样无力去抵抗这寒意,有些颤抖的右手拿起小玉钟伸到水面之上。
湿重的衣袂飘得猎猎作响,断绳黏在手指之上微微浮动,轻摆……终于一刻,被风吹散飞起,小玉钟直坠而下。而霎时间,钟承止又迅速蹲下将小玉钟接住紧紧握回手里,放在胸前站在岸边,僵持了许久,许久……
转身,向清波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