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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昔日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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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苦行多年，身体气血已极为虚弱，连吸收补品的力气都没有，这叫虚不受补。这丸丹药不但能补，而且能化，等十二个时辰后药效行遍全身，你便能行动自如了。”看李淳风一幅肉疼的样子，这丹药怕是值钱的很。
“你…还…知道…什么？”木头人说话有气无力，就像只剩一口气的老人。说来也怪，外面无数的活死人直到此时也不敢踏进观门一步。
“你是迦楼罗王帐前第一大将，章节章质夫。朱粲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为他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大的地盘，他那二十万大军大多是你拉起来的。后来朱粲以人为食、闹得天怒人怨，你便挂印而去，致使军心离散，这才有后来的朱粲兵败，为秦王所杀。”李淳风手捻鼠须神情自若，很有点前知五百年的风范。
“你如何知道这些？”那丹药确实非凡，不过片刻功夫章节精神好了许多，至少说话有底气了。
“贫道是龙虎山禁密院李淳风，当年也曾参与过平朱粲之役，恰好知道一些事情。”
“原来是故人…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收拢了残兵，带他们到此地开荒拓土，可是…后来我便独自在此忏悔罪孽。”章节吞吞吐吐，似乎不愿提及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事情。
“既然兵败，为何要收拢残兵，莫非你想东山再起不成？”
章节摇了摇头，“人一旦丧失底线，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近万名吃过人的残兵手持利刃散入民间，会是什么景象？”
“哦，你这么做是因为良心未泯？”李淳风还是一幅戏谑的神色。
“良心谈不上，只是觉得这个烂摊子要有人收拾而已。”章节叹了口气，“朱粲做的那些事也有我的一份，我杀的人一点都不比他少，我俩的区别只是有没有吃人而已……食人也好，收拢残兵也好，所有这些事都是有缘由的，都是因为他想修行天魔虿蛊大法。”
“天魔虿蛊大法？”李淳风有点意外。所谓虿蛊就是将蛇蝎之类的毒虫放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内，只有吞吃掉对方才能活命，最后剩下的一支就是最厉害的蛊。蛊术在湘西、苗疆等地多见，虽然阴损毒辣，却被视为旁门左道，大修行者通常不屑修行。
“神教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虿蛊大法把世间看成一个大蛊，人便是在相互吞食挣扎。朱粲想把手下二十万大军都变成虿蛊，最后养出他这一只蛊王。我觉得此法太过残暴不仁，故而挂印而去。”章节叹了口气，“我在这观里自苦多年，不光是忏悔罪恶，更因为觉得人间无望。蛊法虽恶，可这天地何尝不是如此？老子也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淳风找了个烂蒲团上坐下来，指了指另外两支道：“你们都坐。”
什么意思，讲经？方岩一愣，可看到老道难得的一本正经，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下了。章节却没什么异议，弱肉强食始终是神教天条，也是多年绕不过去的心魔，他自然希望能听到不同的见解。
“知道是朱粲的残部，我原打算犁庭扫穴大开杀戒的，想不到能遇到你这么一位人物，今日我便跟你彻底说说魔教的教义。”李淳风扫了旁边的方岩一眼，“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听着，你跟魔教中人牵连甚多，所以更要明白其中道理，才不至于被那一套所蛊惑。”
“老子说过天地不仁，也说过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那天地到底是不仁，还是善而不争？”李淳风让二人思考了一下，又道：“其实答案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要敢于质疑。如果所信为真，那定然经得起质疑。那些不容挑战、不容质疑的东西，依我看来不信也罢！”
方岩和章节二人点头称是。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乍一听很有道理，可这总是强者的道理，弱者是从不会这么说的。强者欺凌弱者时，若总是拿这套道理开解自己，愚弄他人，这就是一个强盗世界！所以章节你不必怀疑，这什么虿蛊大法就是一门邪法，那些食人的禽兽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方岩沉思片刻，问道，“章前辈，曾有人跟我谈过魔教。他说魔教所信的不是强者为尊，更不是弱肉强食，而是争，去争一个不平则鸣，去争一个人定胜天！我觉得魔教能绵延近千年，靠的肯定不是教唆人做强盗的那一套邪说。”
章节若有所思，“神教与道家，争与不争，这二者背道而驰。道长你信的是不争，那你认为这二者哪个是对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既不信魔教的争，又不信道家的不争，你会不会意外？”
李淳风此言一出不但章节愣了，连方岩都大吃一惊，道门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居然不信道家经意，这谁敢信？
“问你们一个问题，道家信奉无为，可是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大德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魔教笃信去争，也有众多高人飘然世外，与世无争，这怎么解释？”李淳风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好了，不跟你们绕圈子了。世间万物有阴阳之分，事物亦有一体两面，魔教有也好，道家也好，无非是从一个角度去看待世界、解释世界，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并无高下之分。”李淳风的这番言论要是放到龙虎山去说就是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之言，可方岩却觉得合乎心意，章节也心有所动。
“想不到道门高人居然如此看待神教，若你我两教人人如此，也不会有如此多的血腥杀戮。”章节站起身来，长揖以谢，“多谢李道长指点迷津，想来我十余年苦行等的便是今日。”
李淳风大喇喇的受了章节一礼，又道：“想来你还有些气力，说说这里的事吧，别浪费了我一枚丹药。”
“果然瞒不过道长。”章节居然笑了，还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方岩，“小兄弟，我已经油尽灯枯，全凭你师父那枚丹药续命。”
“你是在学苦行僧？”方岩在河洛古籍中看过一段传说，天竺有种苦行僧，视身体为罪孽载体，于是通过忍受肉体痛苦来追求精神解脱，比如绝食、睡卧荆棘、行走在火红的炭火上、或者保持一个姿势几十年……
“这你居然都知道？”这些轮到章节意外了，就连一边倒李淳风也大摇其头，“让你小子进禁秘院真是进对了地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方岩挠了挠头，“恰好知道，恰好。”
“好了，别打岔了。章节，你说说来到这里以后的事吧。”李淳风没有在方岩的事上纠缠。
“起先我带到这山上有万余人，原打算建一处桃花源，就此不问世事，想不到出现了一个大问题，粮食要数月之后才能收上来，东西不够吃！就有人开始偷偷吃人，于是我大开杀戒杀了一批。然后按行伍中的惯例，十人编成一什，彼此监视，举报者有功无罪，不举者十人连坐，皆斩！”
听到这些话方岩倒吸一口凉气，军中最忌猜嫉，连坐相举只能导致一个后果，人心离散！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恶法，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在饿死或者吃人之间如何选择，这对迦楼罗王的部下来说毫无压力，如果不以严刑峻法压制军中早就暴乱了……我亲率执法队昼夜巡视，宁错杀不放过，终于弹压了下去，然后上山狩猎、下湖捕鱼，好不容易算是渡过了饥荒。”章节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尽管身经百战，回想起当时局势之险恶，他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想不到军中开始出现一种怪病，有人浑身生疮。这疮奇痒无比，简直不可抑止，这都是些上过战场的兵，砍头都不带哼一声的硬汉子，居然被这疮痒狼哭鬼号，痒到极处，有人竟用刀剜自己的肉！更恐怖的是，若有人不甚沾染疮破后的脓水，一昼夜之后也会浑身生疮！于是谣言四驱，说这是吃人的报应，我们一个都逃不过！军中大乱，所有人手持利刃相互砍杀。”章节缓缓诉说着往事，声音缓慢毫无起伏，方岩却听得毛骨悚然，当时的场景简直不敢想象，必定是人间地狱一般。
看了方岩的表情，章节叹了口气，“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不，一切才刚刚开始。生疮是死不了人的，可不死比死更可怕。浑身的疮会破，破后结痂再生疮，再破再结痂……人会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且狂暴无比、毫无理智。是的，会变成外面的活死人。”
这时道观外面活死人嗷嗷的叫声越来越大了，他们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想冲进来。
“放心，他们不敢进来的。”章节似乎胸有成竹，“后来一半以上的兄弟变成了活死人，我带着剩下的兄弟结寨防御，用火攻才把它们击退。但是毕竟敌我实力悬殊，一方刀枪不入，一方饿的手脚发软，这仗怎么打？”
“你苦行多年，身体气血已极为虚弱，连吸收补品的力气都没有，这叫虚不受补。这丸丹药不但能补，而且能化，等十二个时辰后药效行遍全身，你便能行动自如了。”看李淳风一幅肉疼的样子，这丹药怕是值钱的很。
“你…还…知道…什么？”木头人说话有气无力，就像只剩一口气的老人。说来也怪，外面无数的活死人直到此时也不敢踏进观门一步。
“你是迦楼罗王帐前第一大将，章节章质夫。朱粲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为他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大的地盘，他那二十万大军大多是你拉起来的。后来朱粲以人为食、闹得天怒人怨，你便挂印而去，致使军心离散，这才有后来的朱粲兵败，为秦王所杀。”李淳风手捻鼠须神情自若，很有点前知五百年的风范。
“你如何知道这些？”那丹药确实非凡，不过片刻功夫章节精神好了许多，至少说话有底气了。
“贫道是龙虎山禁密院李淳风，当年也曾参与过平朱粲之役，恰好知道一些事情。”
“原来是故人…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收拢了残兵，带他们到此地开荒拓土，可是…后来我便独自在此忏悔罪孽。”章节吞吞吐吐，似乎不愿提及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事情。
“既然兵败，为何要收拢残兵，莫非你想东山再起不成？”
章节摇了摇头，“人一旦丧失底线，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近万名吃过人的残兵手持利刃散入民间，会是什么景象？”
“哦，你这么做是因为良心未泯？”李淳风还是一幅戏谑的神色。
“良心谈不上，只是觉得这个烂摊子要有人收拾而已。”章节叹了口气，“朱粲做的那些事也有我的一份，我杀的人一点都不比他少，我俩的区别只是有没有吃人而已……食人也好，收拢残兵也好，所有这些事都是有缘由的，都是因为他想修行天魔虿蛊大法。”
“天魔虿蛊大法？”李淳风有点意外。所谓虿蛊就是将蛇蝎之类的毒虫放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内，只有吞吃掉对方才能活命，最后剩下的一支就是最厉害的蛊。蛊术在湘西、苗疆等地多见，虽然阴损毒辣，却被视为旁门左道，大修行者通常不屑修行。
“神教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虿蛊大法把世间看成一个大蛊，人便是在相互吞食挣扎。朱粲想把手下二十万大军都变成虿蛊，最后养出他这一只蛊王。我觉得此法太过残暴不仁，故而挂印而去。”章节叹了口气，“我在这观里自苦多年，不光是忏悔罪恶，更因为觉得人间无望。蛊法虽恶，可这天地何尝不是如此？老子也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淳风找了个烂蒲团上坐下来，指了指另外两支道：“你们都坐。”
什么意思，讲经？方岩一愣，可看到老道难得的一本正经，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下了。章节却没什么异议，弱肉强食始终是神教天条，也是多年绕不过去的心魔，他自然希望能听到不同的见解。
“知道是朱粲的残部，我原打算犁庭扫穴大开杀戒的，想不到能遇到你这么一位人物，今日我便跟你彻底说说魔教的教义。”李淳风扫了旁边的方岩一眼，“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听着，你跟魔教中人牵连甚多，所以更要明白其中道理，才不至于被那一套所蛊惑。”
“老子说过天地不仁，也说过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那天地到底是不仁，还是善而不争？”李淳风让二人思考了一下，又道：“其实答案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要敢于质疑。如果所信为真，那定然经得起质疑。那些不容挑战、不容质疑的东西，依我看来不信也罢！”
方岩和章节二人点头称是。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乍一听很有道理，可这总是强者的道理，弱者是从不会这么说的。强者欺凌弱者时，若总是拿这套道理开解自己，愚弄他人，这就是一个强盗世界！所以章节你不必怀疑，这什么虿蛊大法就是一门邪法，那些食人的禽兽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方岩沉思片刻，问道，“章前辈，曾有人跟我谈过魔教。他说魔教所信的不是强者为尊，更不是弱肉强食，而是争，去争一个不平则鸣，去争一个人定胜天！我觉得魔教能绵延近千年，靠的肯定不是教唆人做强盗的那一套邪说。”
章节若有所思，“神教与道家，争与不争，这二者背道而驰。道长你信的是不争，那你认为这二者哪个是对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既不信魔教的争，又不信道家的不争，你会不会意外？”
李淳风此言一出不但章节愣了，连方岩都大吃一惊，道门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居然不信道家经意，这谁敢信？
“问你们一个问题，道家信奉无为，可是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大德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魔教笃信去争，也有众多高人飘然世外，与世无争，这怎么解释？”李淳风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好了，不跟你们绕圈子了。世间万物有阴阳之分，事物亦有一体两面，魔教有也好，道家也好，无非是从一个角度去看待世界、解释世界，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并无高下之分。”李淳风的这番言论要是放到龙虎山去说就是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之言，可方岩却觉得合乎心意，章节也心有所动。
“想不到道门高人居然如此看待神教，若你我两教人人如此，也不会有如此多的血腥杀戮。”章节站起身来，长揖以谢，“多谢李道长指点迷津，想来我十余年苦行等的便是今日。”
李淳风大喇喇的受了章节一礼，又道：“想来你还有些气力，说说这里的事吧，别浪费了我一枚丹药。”
“果然瞒不过道长。”章节居然笑了，还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方岩，“小兄弟，我已经油尽灯枯，全凭你师父那枚丹药续命。”
“你是在学苦行僧？”方岩在河洛古籍中看过一段传说，天竺有种苦行僧，视身体为罪孽载体，于是通过忍受肉体痛苦来追求精神解脱，比如绝食、睡卧荆棘、行走在火红的炭火上、或者保持一个姿势几十年……
“这你居然都知道？”这些轮到章节意外了，就连一边倒李淳风也大摇其头，“让你小子进禁秘院真是进对了地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方岩挠了挠头，“恰好知道，恰好。”
“好了，别打岔了。章节，你说说来到这里以后的事吧。”李淳风没有在方岩的事上纠缠。
“起先我带到这山上有万余人，原打算建一处桃花源，就此不问世事，想不到出现了一个大问题，粮食要数月之后才能收上来，东西不够吃！就有人开始偷偷吃人，于是我大开杀戒杀了一批。然后按行伍中的惯例，十人编成一什，彼此监视，举报者有功无罪，不举者十人连坐，皆斩！”
听到这些话方岩倒吸一口凉气，军中最忌猜嫉，连坐相举只能导致一个后果，人心离散！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恶法，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在饿死或者吃人之间如何选择，这对迦楼罗王的部下来说毫无压力，如果不以严刑峻法压制军中早就暴乱了……我亲率执法队昼夜巡视，宁错杀不放过，终于弹压了下去，然后上山狩猎、下湖捕鱼，好不容易算是渡过了饥荒。”章节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尽管身经百战，回想起当时局势之险恶，他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想不到军中开始出现一种怪病，有人浑身生疮。这疮奇痒无比，简直不可抑止，这都是些上过战场的兵，砍头都不带哼一声的硬汉子，居然被这疮痒狼哭鬼号，痒到极处，有人竟用刀剜自己的肉！更恐怖的是，若有人不甚沾染疮破后的脓水，一昼夜之后也会浑身生疮！于是谣言四驱，说这是吃人的报应，我们一个都逃不过！军中大乱，所有人手持利刃相互砍杀。”章节缓缓诉说着往事，声音缓慢毫无起伏，方岩却听得毛骨悚然，当时的场景简直不敢想象，必定是人间地狱一般。
看了方岩的表情，章节叹了口气，“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不，一切才刚刚开始。生疮是死不了人的，可不死比死更可怕。浑身的疮会破，破后结痂再生疮，再破再结痂……人会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且狂暴无比、毫无理智。是的，会变成外面的活死人。”
这时道观外面活死人嗷嗷的叫声越来越大了，他们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想冲进来。
“放心，他们不敢进来的。”章节似乎胸有成竹，“后来一半以上的兄弟变成了活死人，我带着剩下的兄弟结寨防御，用火攻才把它们击退。但是毕竟敌我实力悬殊，一方刀枪不入，一方饿的手脚发软，这仗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