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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还没有见过面的织田作君,那脸上的痣还没有被点去的安吾——那还没有失去眼睛,微笑着的他。他们好像突然就坐在了我的面前,就在这昏暗的监牢里,开始吹起了口琴——然后我看见自己也慢慢走上去,坐在了他们之间,笑着扔给他们一些攒下来的、用纸分包好的烤豆子,尽管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微弱的火光里,太宰治开玩笑一样说着:我也想去。然后织田作之助便轻轻地笑起来,说:好啊,你去给他翻谱子。太宰治就不愿意了:怎么不让我去弹?坂口安吾说:你技术还没到家呢,下次吧。
而我——我看见自己正在微笑,没有说话。
太宰治继续说着。
……真想回家啊。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家。收到通知走的前几天,我才刚在集市上看见有人在卖给小猫小狗做的衣服,这么手巧,竟然全都是针织的。有好多颜色,卡卡穿上的话一定是很好看的……但是我和弟弟根本就凑不齐钱,还是母亲答应用旧年的毛衣拆了给它做一件。后来那旧毛衣好像又被母亲挪来给我织衣服了,就没来得及看到那小毛衣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卡卡最后穿上没有?妈妈老说,卡卡喜欢上她的床,那么暖和的小球……就当是我还在边上吧。部队里是和大家睡在一起的,晚上总有人打鼾、磨牙,还有说梦话的,说着说着甚至会坐起来就开始梦游……我就记得有一回他不知道为什么把人家的裤子摸走了,害得人家第二天半天找不着裤子,穿着条打底就集合去了,还被罚着跑了三圈。一开始根本就不习惯,老想把那些半夜睡成战斗机的全都踹出去,后来发现真从战场上下来,就是吃饭吃着吃着都能睡着,捧着碗就失去意识了;醒来还是蹲着的,只是快要站不起来了。每到这种时候,我就真的很想回家……很想,很想。妹妹抱着卡卡的照片我看了好多好多遍,可是我一次也没抱过她。记得让她好好吃饭啊,要是回去抱着还没卡卡重,我可就不给她礼物了。
爸爸追着车的那天,摔了一跤。希望八年之后他还愿意听听这个迟来的问候……请原谅我。在这里越待,我就觉得自己和你们离得越远。我真怕你们还记着我,也真怕你们要把我忘了……有时候想起妈妈在厨房准备料理,我跑过去抱着她的腰,她就转过来,把围裙卷起来窝在腰间,擦干净手,然后抱抱我……弟弟本来在外面和卡卡玩的,一看见这样,也非得要进来抱抱;卡卡看见了,扒着妈妈的裤腿,也要抱抱……爸爸老说我和弟弟像没断奶的小狗,以前会觉得有点生气的,总觉得为什么在他眼里我就是长不大呢,现在想起来只觉得真幸福啊。如果我一直没长大,年年都能跟在爸爸妈妈的后面,领着弟弟,带着羊羹去拜访邻居,又带着更多好吃的回来……
妈妈。他哽咽了。我好想回家啊。
我听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我不敢去细想。又咬着牙拔去一根钉子。最后一根钉子。血还在流。太宰治有时讲着讲着会突然停住,然后问起来:中也,我还在流血吗?而我只能低低地应一声,装作我只不过是沉浸在信的世界里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显得如此满怀希望,像是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孩子。他才二十五岁。眼前慢慢开始出现重影,或许是因为失血,也或许是因为那些仿佛从未淡去过的回忆。我喘不上气了。
在最后一次沉默结束后,太宰治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轻轻地说:我说完了。
我说,好。
然后我把那些钉子很小心地收起来,避免被太宰治听见——把它们悄悄拨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去,不发出一点响声。这时我几乎已经变得很轻很轻,几乎要离开地面了;而太宰治在几声咳嗽之后,轻声说:可以把信先放在你那里吗?我怕我的血要把它们都染得看不见了……
我还是说,好。
他好像是笑了。一会之后又哑着嗓子问:中也,钢琴有多少个键呢?
我闷闷地呼吸着,试图抵抗失血的晕眩。思考了片刻之后,我没有选择用语言答复他,而是轻轻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放在腿上的手,示意他手心向上。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在上面写下了“88”。太宰治好像没有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回答,愣了愣神之后笑了起来:88,是吗,中也?
我已经不敢再说太多话;我怕他能很容易地听出我的虚弱。于是我只是又在他手心里敲了两下,表示赞同——眼下有些困难,但以后一定会开花结果的,对吧?我又在他的手里写下了这些句子,他被痒得发笑,笑着笑着却又带上哽咽了。他好像是很怕失去什么一样,再也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我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困意慢慢地泛开,我疲倦地垂下眼睛。
太宰,我睡一会,可以吗?W?a?n?g?址?F?a?布?Y?e??????????e?n????????5?.???ō??
太宰治顿住了,摸索着碰了碰我的脸,感受了很久。但我想他或许什么也没感受出来——因他始终以为自己的温度太低,所以我摸起来正在发烫。那些先前编织起来的小小谎言兜住了我下坠的意识,我微笑起来:半个小时……那雪水滴下七百二十滴的时候,叫醒我就好。
太宰治犹豫了一会之后:……好,但只能睡半小时哦。半小时之后没有醒来的话,我就把冰手伸你衣领里……
我或许应了,或许没有。我睡着了。
第六章
我并不是被太宰治叫醒的——我知道他不会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唤醒我。那时候我正梦见一团朦胧的红色,衣领收紧时的窒息和断腿被拖拽时传来的剧痛一拥而上,让我在某一瞬间不知所措,而那红色也一下子降了温,重新变成了灰冷的蓝。我不得不挣扎着强行睁开眼睛,毛玻璃一样的视野里站着几个人,高矮胖瘦,分不明晰。太宰治拉紧了我的手——使我得以不被一下子拽走。
带到场上去,处理掉。为首的人吩咐下去,没有对我们说话,也没有多看我们一眼。视力随着神智回笼后我认出了他——还是先前那个军官;他那张带着恶意的脸我永远不可能忘记。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很匆忙,仿佛这一切是完全在计划之外的变故。我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从遗留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又避着他们的视线,悄悄在太宰治的手心里写下“他们可能来了”几个字。一瞬间,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如释重负竟使我感觉到了一点期待:结局将至了;一切,是真的要结束了。太宰治感知了一会,点点头,松开了我的手。
听了指令的士兵上来就作势要把我和他架起,而太宰治却轻巧地闪避开来,开了口,声音干脆而肯定:
放开。我们自己走。
即便好像已经极度紧绷,着急于毁去我们这些“证据”,他们也依旧被太宰治的话语逗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