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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
白观玉收回了视线。
贺凌霄在他面前站好了,不用他开口,先将自己今日学了什么,上了什么课,有什么感悟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这是近来每日的固定流程,白观玉起初问这个也许是随口一问,也许是想检查他的功课如何。后来问得多了,就成了件“进殿门要做得第一件事”,说实话,上辈子也没见白观玉对他的学业有这么上心过。
挑挑拣拣说完了,贺凌霄没提那些弟子拦路的事。白观玉一言不发地听着,朝他伸了手,是要昨日贺凌霄抄得经文。
贺凌霄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白观玉细细翻过,道:“不错。”
白观玉是难得夸人,贺凌霄也没能生出半点沾沾自喜的感觉来——千百种经文他上辈子这辈子换着花样的抄,抄得他只听书名就知道下个字怎么写。抄到这个程度上,实在也是很难再出什么错了。
经也看了,听也听过了。贺凌霄还惦记着怀里陈秋水的经书,犹豫了下,请示道:“真人,那弟子就先退下了。”
白观玉:“等等。”
贺凌霄:“真人?”
白观玉手里执着他那本经文,垂着双目,道袍白得晃人眼,说:“桌上的东西,拿到你房里去。”
叫他这么一说,贺凌霄才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个竹篮子,个头很大,里头鼓鼓囊囊塞了很多东西,像是满满一篮子……糕点?
贺凌霄就明白过来了,这是白观玉怕他在九遏峰上饿死,心下啼笑皆非地想着,我如今手脚上又没你下的真命咒,上山下山来去自如,还能自己给自己饿死不成?面上却感激道:“多谢真人。”
白观玉道:“去吧。”
贺凌霄拜过他,拎着那篮糕点回了自己卧房。两扇门一关,将怀里的经书拎了出来。
信纸捻在手里,叫他细细看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字迹有些眼熟。
他肯定是看过这字的,只是一时想不出来所属谁人。抓耳挠腮之际,忽听门上叫人轻敲了一声,白观玉的影子映在房门上,敲过那一下后就再没出声,像是料定了他能听见。
贺凌霄匆忙将信纸塞到了床下,应了一声,拉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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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您叫我?”
门外,白观玉看着他,淡声道:“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清阳峰。”
清阳峰?贺凌霄回想起上回相见时盖御生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真心实意地疑了一句,“是掌门真人传见弟子吗?”
白观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勿着旧衣。”
毕竟是去拜谒掌门,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贺凌霄应下,“是,弟子明白。”
说完这两句,白观玉便离开了,半个字也不跟他多解释。贺凌霄扶着门,心下忧虑地想,盖御生没事召见他做什么?他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去见他做什么?
第41章隔雾看花
清阳峰经年笼罩着祥云,殿前立着只人高的宝鼎炉,香火终年不断,袅袅云烟自莲花瓣中升腾起,蜿蜒盘旋,天地云雾两相接壤,辨不出谁是谁。
白观玉进了内室与盖御生谈话,贺凌霄被独留在外殿中,在一软垫上老老实实坐着。盖御生事务繁多,清阳峰常年人来人往,不比白观玉殿中幽静,殿中央摆着张庄严宽大的书案,高穹顶上雕刻着漩涡云纹,交叠相生,玄妙莫测,似能通寰宇玄界。
贺凌霄坐得无聊,抬着头盯了会,没从那云纹中悟出什么来,收回视线时余光一扫,正扫到殿中央那张书案上摊着的一纸书信。
那纸信写了一半,似是要传给外山某位真人。贺凌霄没有窥探他人的嗜好,目光落上去,眼却移不开了。
信纸上写了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纸上的字很是眼熟。
贺凌霄挨近了一看,见那字迹苍劲有力,与陈秋水经书中夹着的那张陈年旧信上的字,一模一样。
远方山下传来声沉闷撞钟响,惊起林中群鸟奔散。盖御生将青瓷茶盏放到白观玉面前,侧目看了眼内室紧闭的门,低声道:“你怎把这孩子也带来了?”
白观玉:“无妨。”
盖御生叹了口气,眉心川字纹深重,忧心忡忡道:“洞乌山莫真人昨日来信,言东江近日有异,六恶门将开的传言已遍布天下,各处邪祟蠢蠢欲动。听说有百年前余孽卷土重来的踪迹,虽也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我心底总有些不安。”
白观玉没作答,若传言为真,六恶门再开,一场大战是难免的事,道:“天行有常。”
盖御生:“话虽如此,只是……”
天有天法,人有善恶,修行有正邪两说,阴阳相制,哪方稍破了平衡便易引下灾祸。论及万物道法,立于厚土之上的,莫管微草巨木凡人修士,其力对天而言无有差别,若天要降罚,地上人的反抗就好比蚍蜉撼树,不堪一击。
天看苍茫万物,苍茫万物相同。盖御生道:“六恶门现下若开必是场大浩劫,众生难承,不能再来一次。芳菲还在外头奔走,我近来需备的东西很多,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能靠你我。玄明,你……”
他说到这,话头顿了下。一手轻拂,桌上现出张折起来的纸。盖御生将这张纸推到白观玉面前,道:“这是我前些日子请常师弟推出的那孩子的受天签,你看一看罢。”
所谓受天签,乃太巽一种秘术,可推算出人的三魂来历。白观玉目光落在那张叠起来的纸上,没有动。
盖御生紧盯着他,沉声道:“你看一看罢,玄明。”
白观玉默了会,伸出两指,将这纸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你!”盖御生猛地站起来,困兽似的在屋内转了三圈,身上紫霄法袍剧烈飘动,半晌他猝然停下,瞪着白观玉,发自肺腑地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桌上的那张纸,白观玉若是翻开了,就可见到里头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张白纸。盖御生是真拿陈捡生的八字算过,只是也见鬼,布卦三次卦卦不同,竟算不准他的来历来。这纸只是盖御生拿来诓他一下,好死不死,竟诓个正着。
盖御生拿他毫无办法,兀自心乱,苦口婆心道:“我已和你说过许多次,他并非凌霄!你也醒醒吧,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白观玉说:“他是。”
“你……”盖御生蹙眉看他,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将声音放缓了,问他:“你是怎么了?又不是凌霄刚去的那两年,现下贺凌霄他人可就好好地在你九遏峰上待着,你不是日日夜夜对着他?都过去三百年了!玄明!你对着这么一个小弟子又在发什么旧人魂归的疯?难道还能有两个贺凌霄不成!”
白观玉不答他了,双唇闭着,神色冷然,只是盖御生实在太了解他,敏锐地从他眉头间瞧出股痛思。
他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