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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咨询
「分开后最难过的瞬间,
不是发现我想念你,而是我变得像你。」
陶天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体现在,她从小可以一个人花大半天的时间看蜗牛。
她母亲是名售楼小姐,长得极为出挑。母亲的老家在广省,陶天然记得小时候,在广省的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个在脑后挽一个低髻的精明瘦小老太太,会熬一道无花果乌鸡汤,说是下火。
老实说,她没吃过什么物质的亏。因为她母亲不断寄钱回来。
四岁的时候,她被母亲接回了港岛,蹙着眉对她说:“你讲粤语点有口音,好泥。”
但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小小天然极为聪明,语言天赋也出众。
她和母亲住在一栋大房子里,内部装修堪称奢华,却不在半山富人区,掩藏在一片逼仄的老式民居里。
要到她家,要经过一个短短的坡道,坡道边有店家卖现烤的蛋挞。
每每从幼儿园放学回家,总有浓郁黄油香。有时母亲买一只给她,酥到还没进嘴、酥皮便掉了一地。
接下来两年的时间里,陶天然学舞蹈、钢琴和纯正口音的英式英语。
母亲总是语带骄傲的说:“我个女长咐靓,以后系要当港岛小姐嘅。”
母亲对她最怒的一次,是她和坡道门口总晾尿布的那家小女孩跑出去玩。
记得那次她挨了打,母亲高高扬着藤条:“我绞尽脑汁嚟港岛,系为佐畀你同呢种人捞?”
的确不是。
在陶天然六岁那年,她见到了那个矜贵的男人。他姓“陶”,而“陶”在那半山豪宅区,是一个无人不晓的姓氏。
那是她的父亲。
等她渐渐长大,发现曾辉煌一时的“港岛小姐”选美早已没落。但她的优秀到底成为了母亲入住陶家的筹码。
在她八岁那一年,她随母亲搬入陶家的半山豪宅,告别了坡道上的家。
陶天然从小的人生被分成了一块块。
广省一块。港岛坡道上一块。半山豪宅里又一块。每一块都有着锯齿分明的边缘,好似很难拼凑成完整的一幅。
陶天然好像从小就有一种觉悟:人生不过是一段段毫无关联的经历。而每段经历都会过去,独留下她。
当她在手机里听闻程巷的死讯时,她心里竟漫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心里想:怎么又来了。
跟程巷有关的这段经历,终于也被撕出锯齿分明的边缘,居然也要过去了。
直到这天,她去公司,前一天晚上应酬完又去加班,助理被大老板抓走,她的第一件事是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一杯咖啡。
端着马克杯走出来时,走廊里一张俏丽面孔。
陶天然盯住那面容两秒。
昨晚见过一次的,余予笙,在她出国之前,余予笙刚进公司不久,等她回国,余予笙又被派驻国外进修,两人
议结束后,站到了余予笙的工位前。
余予笙扬起面孔来,一张妩媚的猫儿脸,当她不轻轻眨眼的时候,她与程巷并无半分相像。
可她眨眼了。
陶天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一起去喝杯咖啡吗?”
余予笙看她良久。
翕动着睫毛,扬起俏丽的唇角:“好啊,陶老师请客的话。”
陶天然从她的睫毛上抽回眼神,和她一同往电梯走去。
她知道余予笙在身后看着她。
说不上为什么,她一直知道。
她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单手握着手机翻到最末对话框,打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荒唐的想,如果她点按发送键的话,身后人的手机会不会应声响起。
最终,她又一个字一个字把那行字删掉,拇指对着右手尾戒轻轻一拨。
电梯停下的时候,她往外走。
身后人攥住她细瘦的腕子:“陶老师,还没到呢。”
陶天然脚步一顿。
女人的手很软。曾经只有一个人这样贴近过她的脉搏,那人的头发很软、睫毛很软、心肠很软。
陶天然下意识缩手,余予笙已撤回手去,冲她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又不像程巷。
程巷笑起来的时候,睫毛会轻轻簌簌的抖。
不像余予笙,笑容透着漫不经心的沉妩。
两人一起走进咖啡店。
陶天然问:“喝什么?”
“阿芙佳朵。”
陶天然扫码付款的动作一滞。
“喝别的不行么?”
“不行。”余予笙问:“阿芙佳朵怎么了?”
是啊,阿芙佳朵怎么了。
陶天然摇头:“没有怎么。”
还能怎么样呢。
只是一个再也不会出现在夏天的人,每次都喝这种咖啡液里浸一只冰淇淋球、不算咖啡的咖啡。
那天和余予笙聊完后,陶天然一个人去了之前的文创街区。
走到意式冰淇淋店门前,仰起面孔问店主:“出了新口味的冰淇淋么?”
“什么?”店主笑起来:“没有这么快啦,美女,一年出一次差不多了。”
“哦。”陶天然点点头,没买冰淇淋,仍是坐到一旁的路沿上。
一边的黑长直发顺着侧颊垂落,一边被她掖至耳后。
有路过的女生望着她窃窃私语:“哇好大佬!那么高,是模特吗?”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穿那么职场精英范儿,就那么随便坐在路边,好有反差哦,嘻。”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陶天然在想什么呢。
脑子里反反复复掠过的只有一个念头:每年夏天只会出一个新口味的冰淇淋。
不知这对曾经很爱吃冰淇淋的程巷来说,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
昆浦
得晚一些。
火锅店仿着传统的古建筑雕龙画凤,她将车停在店外的露天停车场,拎包往门口走。
巨大的落地窗蒙一层暖雾,暖黄的灯光透出来。公司的人坐靠窗那一桌,而余予笙正在窗边,她在笑,穿着贴出一身曲线的软缎衬衫,扬起皓白手腕,正把一盘豆腐下进锅底。
陶天然顿住脚步。
她发现自己习惯隔远一点看余予笙。
隔得太近,余予笙那张妩媚的浓颜太打眼。非要拉出一段距离,五官变得模糊,脸上的神情才生动得凸显出来,笑起来鼻梁皱皱的。
像一个故人。
陶天然收回眼神,拎包走进去。
易渝立刻扬手:“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溜号。”
陶天然垂眸瞥了眼,一张大圆桌煮两个鸳鸯锅底。昆浦设计部的人不算许多,此时空出两个位置,一个在易渝旁边,一个在余予笙旁边。
火锅店用那种复古的长条板凳,陶天然将包放在一侧,抬起一条纤长的腿,跨进去。
板凳另一侧的余予笙,睫毛明显轻而一翕。但她没抬眸看向陶天然,仍望着对面同事讲完嘴里的那个笑话:“只有当你觉得家里的植物都开始对你讲话的时候,你才要引起注意了……”
陶天然在她身边落座。
她用香水,一种很沉妩的木质香调,从火锅的红油味道里钻出来。和程巷身上暖融融的洗衣液味道一点不一样。
可陶天然瞥一眼她侧颜。
从侧面看她的时候她浓颜的攻击力也减弱,神情凸显出来,笑起来的时候,眨眼的时候,浓睫会扑簌簌的颤动。
从前陶天然只看过一人习惯这样眨眼。
程巷。
“陶老师你要吃什么自己下啊。”助理招呼陶天然。
“嗯。”陶天然端过一碟丝瓜,倒进锅底里去煮。
余予笙始终当她不存在似的,只跟对面同事聊着天。
陶天然忽道:“吃丝瓜么?”
“什么?”余予笙没听清。
陶天然看她浓郁的睫,沦陷在一片烟火气中:“我是问,你吃丝瓜么?”
陶天然右手垂放在腿上,拇指来回拨弄着尾指的素圈。
心中问自己:你在干什么?
余予笙顿了两秒,扬起那双琥珀猫瞳的眼尾:“吃啊。丝瓜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吃?”
陶天然这才发现自己的肩始终拎着,这时微妙的塌下来。
她记得程巷以前常说:“丝瓜啊茄子啊我都不爱吃,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干脆。我是个干脆的人,其实我本质上是攻你知道吧?嘿嘿嘿。”
火锅咕嘟咕嘟,陶天然伸筷子捞一块丝瓜,好像程巷在她耳畔笑,嘿嘿嘿。
******
陶天然本没打算应承易渝去一个朋友聚会。
没想到,聚会上又碰见陈初夏。
陈初夏自然的过来跟她打招呼:“嗨。”
间夹一支烟(),M??佣?卢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脸上表情仓皇得像是毁灭了整个世界。
陶天然问:“你会么?”
“会啊。”程巷微微挺直腰。
陶天然看她一眼,伸手,将烟从她指间拿走。冷白的皮肤碰到程巷手指,程巷立即手一缩。
陶天然说:“不会就不要学。”
“那你会么?抽烟。”程巷扬扬手,做一个抽烟的手势。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
“电视里小说里都是这样的嘛,皮肤白白的成绩特棒的尖子生,其实会躲在教学楼角落偷偷抽烟。”程巷一咧嘴:“而且,你抽起烟来应该特好看。”
“我不会。”陶天然说。
“不抽好,不抽好,不抽对身体好。”程巷连连点头:“可我也不会,其实我之前跟秦子荞一起偷偷试过,总也学不会。”
陶天然:?
她问:“不会又怎么了?”
程巷又一咧嘴:“那我们就没有秘密啦。我本来想躲在这里,偷偷抽一支烟,被你偶然撞见,我就请你替我保密,那我们就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啦,嘿嘿嘿。”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小巧的鼻尖:“我的人生太单薄啦,成绩嘛一般般,家庭嘛一般般,父母嘛有点啰嗦但也都蛮好的,好像,连一点深沉点的秘密都没有喔。”
方才被她点燃的一支烟,被陶天然夹在指间,没抽,就那样静静灼烧着。
空气里有微微火星的味道,卷烟纸嘶嘶作响,让人疑心头顶的夏日夜空会忽然绽开一朵烟花。
陶天然走近一步。
程巷瞬时绷紧了肩:“你、你干嘛。”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陶天然转了转指间的那支烟:“我的后腰上有一颗痣,红色的。”
说完她退开一步,捻灭了指间的烟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
“喂陶天然。”程巷在她背后小小声的喊:“这算什么秘密啊?”
陶天然也不知这算什么秘密。
她只是在昨晚洗澡的时候,拿柔白浴巾擦拭过自己的身体,无意间往水汽迷朦的盥洗镜里看一眼,就这么看到了。
那年她们十七岁,穿着附七中不那么入时的黯蓝校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季校服是裙款,走过墙角的时候,蒲公英种子痒痒的扫过小腿,像程巷毛茸茸的睫毛。
那年她们以为未来很长,以为大把的人生将在面前铺展,在一起的,或者离散以后的。
“Crush”这个英文词汇,是在那一年开始流行起来的。人人洋气的用它来定义短暂狂热的迷恋,和真正的喜欢作区分。
程巷坐在陶天然前桌,转过身来,慢吞吞的问:“橡皮可以借我吗?”
陶天然递过去。
她又慢吞吞的道:“还有铅笔。”
陶天然不递了,就那样看着她。
“呐陶天然。”她讷讷的一摸头:“你英语很好的对吧,我想问你喔,crush这种感觉会维持很久吗?”
“不会。”陶天然摇头。那只是短暂荷尔蒙。
“不科学,这不科学。”
陶天然:?
“她们说crush的感觉像是千万只蝴蝶在胃里飞舞。”程巷一咧嘴:“我倒没有蝴蝶在胃里跳舞啦,鬼知道蝴蝶在胃里跳舞是什么感觉……我只是觉得胃疼。”
“我从高二看见你就觉得胃疼。”她认真看着陶天然,小小声:“到现在我看着你还觉得胃疼,我觉得我看着你会一直觉得胃疼。”
“胃里烧起来,往上,往上。”她伸手在胸前比划着,一路比划到嗓子眼:“一直烧到这里来。”
“淹没过了我的心脏。”她小小的抿唇笑起来:“你明白吗陶天然?”
陶天然那时不明白。
陶天然要到很久很久以后,站在酒吧外,指间夹着找别人要来的一支烟,抬眸望着那盏高耸的铸铁路灯,和她们曾经的高中校园里,无比相像。
第34章淋浴间x\hw\x6\.c\om(xh/wx/6.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