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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上次走的时候没说你要改行去打家劫舍呀,竞抢来这么多家当,你是在哪个山头上当了大王?生意这么好,不如把我你祖母我也带过去,给你当个账房先生。”
寻梅山上的璇玑守心堂里,沈梅清翻书似的翻着一张张的银票和契书,眼角都比平时翘了两分。
不是她贪财,实在是谁见了自家孩子这般往回“搬”家业,那三庭五眼都都得飞起来半尺。
见祖母难得的有兴致拿自己逗趣儿,罗守娴心里也欢喜得很,还有些许的得意。
“祖母,这个在寻梅山下的庄子就是我小时候您带我去过的那片桃林,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我手里,您哪日愿意动弹了,就带着小碟下去看看,真的是漳州运来的好木头建起了三进半的精舍,就隐在桃林之中,不像城中的园子有什么假山,唯独有溪水自山上下来又奔着江里去了。
罗守娴说起那庄子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精舍之中有一座小楼,开窗便是江天一色,仿佛天地山河都入了我怀里,比十个流景园都更让我欢喜。”
拿出那一张契书,伸直了手臂看上面的字,又仔细查了印鉴,沈梅清点了点头:
“还真是从前那片的桃花林,去年有南边来的相中了这一片买下来要建庄子,又是运木头、又是修楼的,听闻是跟弗朗机人做生意的泉州商人,出手很是大方,就是去年年底回去了就再没动静,现在倒仿佛是专为你建的了。”
难得没有一进守心堂就跪在蒲团上,穿着一条松绿色绉纱百褶裙的罗守娴蹲坐在祖母的榻上,把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白老放在了祖母的棋盘上。
小白老跟着她奔波惯了,立刻就盯上了一颗黑色的棋子,用小爪子拨弄了起来。
沈梅清抬眼看了看,用手指戳了戳小猫脑袋:
“人淘气,养的小狸奴也是淘气样子。”
小白老立刻放弃棋子去抱她手指来舔,被推开了也锲而不舍,沈梅清不得不将契书放下,全力镇压这个小神仙。
“祖母,这庄子带了百亩的山林地,只能落在您名下,您且帮我收着,过几日找人来丈量修整,您也不用操心。”
田地是得丈量后入册每年交税的,不像商铺只要打点过之后可以只交税不入册,落一个虚户头。
罗守娴自己是未成婚的女子,按律不能有私产,模模糊糊占个商铺宅子,尚且可运作运作,只不能让罗家族中人知道,田地是万万不能的了。
“落在我名下呀......”沈梅清揉着小白老,“罢了,先这样吧,明天我就叫人拿了我的章子去把事情办妥当。”
将小白老揽在怀里,她又重新看了那些银票。
“这七千六百两银子你也打算放在我这儿了?”
罗守娴“嘿嘿”笑了两声:“放在祖母这里最安稳。”
“不怕我给你都吞了。”
“不怕!祖母把钱都占去了才好,我就整日赖在这儿不走了,祖母再生气也会给我口粥喝的。”
看孙女说说笑笑,眉宇间似乎又比上次来的时候沉稳了些,沈梅清心里有些欢喜,也有些酸涩。
浮世滔滔,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催了人老。
她想让孙女长大,又心疼她经了摧折。
“你想得倒挺好,把烦心事都推给我了,你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早点儿来把这些钱拿走,不然我在院子里看见耗子都得悬着心。”
罗守娴正歪头在心里与画像上的神君们打招呼,听祖母的话又笑了起来。
“祖母,小碟呢?我还有东西要给她呢。
“她和守淑丫头一块儿去了璇华观。”
“九姐的腿已经全好了?”
“拄着拐杖能走了,悯仁说让她多走走,能好得快些。”
小白老在榻上打了个滚儿,沈梅清就揉它的小肚子,跟孙女说话也漫不经心起来。
“孟酱缸是个愚顽的蠢人,生得丫头倒是随了蔡三花,看起来老实,是个会用心思的。
“五月初五地腊节,悯仁在璇华观做驱邪的法事,她提前带着守淑、臻云和那些小丫头包了粽子、做了点心,小小巧巧地用竹盒装了,送去给常来璇华观的各家女眷,钱没花多少,今年来观礼的女眷比往年多了一倍,捐的香火钱也多。还真是小东西,这么容易就睡了。”
罗守娴原本听得正开心呢,就看见自己祖母把睡着的小白老捧到了一旁的引枕上,又拿了个小卧被给它盖上了肚子。
“祖母,这都快到五月半了......它身上有毛……………”
沈梅清斜了她一眼:“你现在穿着衣裳小睡,不也得盖着肚子?”
罗守娴闭上了嘴。
她祖母继续说起了孟小碟:
“悯仁和长玉都喜欢她,长玉你是知道的,她喜欢谁就教谁练武,拎着一个孟家丫头,一个皎儿,每日天不亮就在林子里站桩。
“悯仁不似长玉只一根筋,有哪家高门夫人来了,她就提前打招呼,让孟家丫头提前做了茶点,待人来了之后送过去。孟小碟是个聪明的,得了赠礼和银钱就回来给帮她做点心的丫头婆子们都分分。
“山上的枇杷和樱桃都熟了,她和守淑丫头仿照古书折腾出来了酪樱桃和枇杷饮子,学了你那些附庸风雅的手段,把些没见过世面的家宅妇人给哄住了,现在都不用悯仁提前招呼,那些人来了就直接唤了她们俩过去。”
窗是开着的,隔着一层丁香色的窗纱,能看见外面有蝴蝶从开残的芍药上翩跹飞过。
罗守娴的脸上满是笑:
“祖母,你这账可是找错了人的,那些附庸风雅的点子,本就是小碟和我一道儿出的,还真说不清楚是谁学了谁。”
看见她连眼睛都亮着,沈梅清摇头苦笑:
“我夸了她,你倒比她还欢喜,罢了,我那有抄好的一卷经文,你拿去给悯仁吧。”
“好!”原本半赖在榻上的罗守娴连忙翻身而起,忙不迭拿起经文就往外跑。
沈梅清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就见她又转了回来。
“祖母,金陵那边新传来几道菜,这道糟鹅掌是我自己做的,骨头都剔净了,斜着切成了粗丝,怎么吃都不塞牙。”
提着一个纸包,罗守娴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去了。
头发半白的老妇人无奈地笑了笑,打开纸包,指出了一小块呈淡金黄的糟鹅掌,先蒸后糟过,连里面的筋都是透光的。
“用绍酒调了香糟蒸鹅掌,用的还是陈年酒糟,照这么下去,孟酱缸都不必再教她那什么罗家菜,她自己都能悟完了。’
想到了孟酱缸,便又想到不让孟酱缸教罗守娴罗家菜的罗林氏。
沈梅清笑了:
“罗六平,你是多怕我沈梅清,才找了个处处跟我反着来的林明秀当儿媳妇?现下好了,那蠢物逼着我孙女离开盛香楼,我倒要看看你那坑骗来的家业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她是蠢物,你也是蠢物,你生下的儿子也是蠢物!一家子烂泥似的蠢物生了一朵莲花出来也留不住,以后就是我沈家的了。”
骂了两句,只当是清了口,她吃起这糟鹅掌也觉得确实可口。
“倒忘了问她是不是救了什么人,怎么还有人送了谢礼来。”
念叨这一句,沈梅清吃了两口糟鹅掌,就起身从放经书的架子后面拿了一个酒壶出来,用糟鹅掌配着好酒,什么红尘俗事都被她抛在脑后了。
她在吃吃喝喝独自尽兴,不知梦见了什么的小白老猛地蹬了蹬腿,从引枕上掉了下来,枕着她的衣摆继续睡了。
璇华观里,悯仁真人正在给一对穿着清雅的婆媳讲道家的养身之法,忽见竹帘轻晃,有人探身进来:
“真人,我祖母让我来送经文,将小碟先还我片刻?”
一脸的明丽飞扬,把檀香缭绕的厢房都照亮了。
罗守淑见到她,捂嘴轻笑一声,推了下身旁的孟小碟。
悯仁点点头,孟小碟起身退了出去。
两人走到一棵合欢树下,罗守娴将袖中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你的宅子,你的银子。”
“我的?”孟小碟看了房契,先吓了一跳,再看那一沓银票,急得话都不会说了,直往罗守娴怀里塞。
“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怎么就成了我的。”
“当然是你的。”罗守娴把房契推回给她,“罗庭晖私下置妾,有了孩子,就是他欠了你的,我与我娘和你爹他们都说好了,罗家出两千两银子给你买个宅子,你爹又额外掏了五百两。”
知道是罗守娴为自己争来的,孟小碟看着她,眼睛又要泛红。
“那怎么还有银票?”
“因为宅子没花钱呀。”罗守娴对她眨了眨眼睛。
孟小碟一时哑住了。
“反正你先收着。”
“我有银子的,这些日子那些夫人太太都对我极照顾,我娘来看我,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你收着,这是你该得的。”罗守娴拍了拍孟小碟仍旧纤窄的肩膀。
她穿着一条松绿色百褶裙上面一件梅子青衫子,像是一缕从山里吹出来的柔风。
孟小碟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将东西郑重收了。
“你是不是打算离了罗家?”
听到这句话,罗守娴笑了。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孟小碟“嗯”了一声,又说:
“你辛苦了八年,该是你得的,你也该拿走。”
“我又不傻。”
许是孟小碟今日用蜜做了点心,有蝴蝶飞过来绕着她袖子打转儿,被罗守娴拂开了。
“之前用‘罗东家”这招牌去人家园子里赚的钱我都拿出来了,过段日子我还说不定我还能得一万两银子呢,别替我担心。”
“我只怕他们对你用手段,不提罗家族里,光是你的婚事......”
“不必担心,他们现在没有脸面出门,一时也没法子替我变个夫婿出来。”
孟小碟抬头看她的眉眼,只见一副笃定模样。
“那就好,守心堂的厨房里还有我做的酪樱桃,你去尝尝,也别吃多了,算算日子,你事也才刚走。”
“好好好,我知道了,只吃一碗。”
送走了罗守娴,孟小碟转回到了璇华观里,走到厢房门前,穿着青色对襟衫子的女子突然叫住了她。
“刚刚来唤你的,可是盛香楼罗家的姑娘,罗守娴?”
怔了下,孟小碟点头:“我夫家小妹在山上修养多年,未曾想还有人知道她闺名,不知您是......”
朱妙妤只是笑着说:“不过她旧日同窗,她必不记得,只是今日见她光彩如旧,我觉得欢喜。”
孟小碟连忙说:“既是旧交,我将她唤回来,与你相见。”
“不必了。”朱妙妤连连摆手,面对孟小碟不解的不光,她低了低头,才说,“云雀在笼,苍鹰在天,遥望即可,无需对言。”
离了璇华观,坐上下山的马车,朱妙好的脸上还有残存的喜意。
“悯仁真人虽说你这两三年不必急着要孩子,你也别只信她这个无欲无求不知生养的出家人,趁着年轻,得多给楚家开枝散叶才好。”
“是,婆母。”
她恭敬地应了。
有鸟从马车顶上飞过,又往远方去了。
与此同时,匆匆赶回盛香楼的罗守娴混在人堆里,难得有些愣怔。
“我是罗家姑娘的未婚夫虞长宁,你们盛香楼把我赶出来,是要悔婚不成?”
哎呀,她怎么真的凭空有个未婚夫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