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882小说网】 882xsw.com,更新快,无弹窗!
看着成色确实不错,但如果与钢铁相比,无论硬度还是韧性,差距都很明显。
就这样的铁块,打造普通兵器和铠甲都只是勉强凑合,拿去做耕田用的锄头,也很容易磨损,用不了多久就得更换。更别说用来制造更多、更强的机械和战争工具了。
就算不说别的,像这样的铁块,如果用来铸造火铳,哪怕其他工艺都能跟得上,最后做出来的火铳,大概也就是开两枪就报废的程度。还不如眼下朱祁钰改进后的火铳,要实在得多。
朱祁钰眉头微皱,仔细盯着炉子的风道、温度以及其他细节,丝毫不放过任何一点问题。不顾老工匠的劝阻,凑到离炉子非常近的地方,睁大眼睛观察炉膛中的每一个变化。为了搞清楚情况,他让人反复烧了好几炉铁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这个炉子朕另有他用,你们到别处忙去吧。”
不过,那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依然留在朱祁钰身边,回答他提出的一个个问题——
这些问题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简单的还好说,尽管老工匠们对背后的原理不甚了解,但他们多年总结出来的实践经验却能派上用场,多少能说出些门道;但碰到那些高深的问题时,即便是最资深的老工匠也只能硬着头皮作答,答案究竟对不对、有多少水分,就要靠朱祁钰自己分辨了。
整整两个时辰,朱祁钰几乎一刻不停地守在炉子旁。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甚至将半截身子探进炉膛内部,详细检查高炉的结构设计,尽管这样做相当危险,但正因如此,他也从中发现了不少关键细节。随后,他又命工部拿来这些高炉的设计图,逐一对比琢磨,确认无误后才安心离开。
回宫后,他先到书房处理积压的奏折,然后又专门在院中划出一块地方,让工部运送各种所需材料过来,并安排几名技术娴熟的工匠配合自己的工作。按照记忆中的模样,一步步修改和完善,尝试重现曾经书本上学过的古法炼钢炉。
虽然这东西放到未来或者现代来看,已经是极其落后的技术,几乎无人会选择使用。但在当前这个时代,这几乎就是一种降维打击!无需经过额外加工,便可以直接炼制出合格的钢铁,在工匠眼中怕是堪比神器般的存在!
对于整个明朝而言,这一突破更是意义非凡。它可以大幅降低炼钢成本,提升武器装备的质量和生产效率。换句话说,五年、十年后,即便是偏远地区的小县城军队,也能装备上媲美当今京城守卫部队的精良武器和铠甲!这种改变对国家实力的影响,可想而知。
随着技术的提升,未来必定会出现数不胜数的新发明,说不定哪天就有某位高人,用多余的金属,在自家后院里打造出。
这将会是一项改变时代的大发明!
即使这打上十炮就损毁了,也会对当今战场产生颠覆性的冲击。
朱祁钰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潜在的价值,所以在敌军压境的关键时刻,仍然挤出时间专注于改进冶炼技术。
毕竟背后的回报真的太大了!
几天后,朱祁钰清晨醒来精神略显疲惫,洗漱完毕后用力拍了拍脸颊提神,然后走进书房开始处理政务。
这时,一名仆从悄然走进来小声汇报:“陛下,国子监祭酒、华盖殿大学士陈循求见。”
陈循?
朱祁钰默默回想这位的背景情况。
目前朝中大体分为两个主要派系,占文武百官八成以上,剩下两成则分散成多个小派系。
两大派分别是激进派与保守派。
前者态度坚决:天子必须死守京城,绝不退让一步,誓死保卫大明社稷——
宁可战死在北京也不投降。
后者成分更为复杂,包括南迁派、瓦剌内奸以及投降分子。其中还有一些坚持认为前帝朱祁镇尚在人间,主张不惜一切代价迎接他回归皇位的顽固分子。
至于于谦,尽管极力支持守护京城,却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
作为一个真正的忠臣,他独树一帜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于谦派”。
而金濂是激进派的典型代表,从未考虑过南迁问题。
他的态度非常明确——
要么战死于京城,要么尽早辞官回乡归隐,别无其他选项。
相比之下,徐有贞就显得更滑头一些,在整个南迁派中也算是个重要角色。
他在朝堂上极力鼓吹和议,据说是因为收取了大笔好处费,已然成了彻头彻尾的投降派,根本无法洗白。
至于陈循,则像于谦一样,不属于上述两派,也没有形成一派的能力。
他是中间派——
墙头草——
既不想倒向这边也不想站到那边,唯一期待的就是朱祁钰尽快禅位于太子朱见深登基即位,以符合宗室礼法。
因此自朱祁钰继位以来,陈循在朝堂上很少发表意见,往往只是随波逐流跟着大家一起附和两句。
私下也几乎没有主动觐见过皇帝;如果有什么重要事宜需要汇报,请人送份奏折即可,绝不会亲自来面圣。
所以今天陈循忽然来访让他有些意外。
“这老狐狸怎么突然找上朕了?”
朱祁钰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示意下人将陈循带入书房。
只见陈循进入屋内后,按照规矩恭敬行礼:“参见陛下,祝陛下龙体安康。”
“免了礼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别在朕这儿诵。”
朱祁钰还有诸多政务待理,又不清楚陈循到底是什么性格,索性抢先点明,以免遇到一个喜欢绕弯子的。
无论是提示前还是后,只要皇帝开了口,陈循整顿言语,倒是讲得简洁利落。
“启奏陛下,臣这有一篇文章,在京中已广为流传,争议颇大。”
朱祁钰眉毛一扬,放下手中奏折,心中好奇这位陈循今天找他所为何事。依记忆所查,此人为状元出身,不管家世背景如何,能达到这般境界定有真才实学,其提供的文章应该值得一读。
朱祁钰拿过一看,眉头渐渐锁起,越看越深沉,待看完后直接将那文章掷于一边。
抬头目光深邃地看向陈循:“陈大人拿给朕这篇文章,想来陈大人自个儿先审读过了吧?“
陈循拱手回道:“回陛下,此篇文章臣确实已览阅过。”
“那么陈大人可否解惑于朕,为什么要呈上这样一篇文章?”
该文字数确实不少,洋洋洒洒约有四五百字,对于此时年代而言,已算是中等篇幅。
而文中所述内容初看似乎繁琐,实际暗藏玄机,作者巧妙地将自身意图掩盖在诸多高尚义理之后。
但朱祁钰大致仍能揣摩其中含义,一方面是指责自己皇位所得不正,身为庶出竟能继承大统,这是违背伦理,注定要遭天谴;
另一方面则是质疑朝廷当前方略,认为不该死守京城,这种选择愚昧至极,明智者应该撤至南方以完成战略性迁徙,必要时对瓦剌给予大规模赔款便可。
瓦剌就算再漫天要价,实际能吞没多少金银财宝?相较于保卫京城的成本必然划算许多。
不过文章并未直言到如此程度,这些都是朱祁钰自行提炼的深层意思。
表面上看来,这篇文章看似替朝廷着想,分析皇上皇位的正当性以及权衡固守或撤退的利弊,最后得出的结论漏洞百出,但从表象观察倒也逻辑通畅,属于典型的春秋笔法应用案例。
如此性质的一篇文章竟然可以在京师中广泛流传?
朱祁钰眉头紧锁更甚。
陈循深深躬身回言:“臣之所以呈交此份文章,并非看重文章本身价值。更重要的是,是否陛下在此之前听到过类似这般言论?“
“这等拙作,全是春秋笔法堆砌,尽是无稽谬论扭曲理性,无非是在人心动摇军心。”
“但偏偏这种文章,在偌大的京城中广为流传,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百姓,只要识字的人都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微臣之所以把这篇文章呈递给陛下,是为了让您能听到更多声音。”
朱祁钰这会儿总算明白了陈循的意思。
陈循这是在提醒他:虽然现在在您面前尽是一些主张打仗的人,连主张和谈的都不敢大声说话。但实际上,陛下你看到的世界,跟真实的京城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就拿这篇文章来说,朱祁钰之前压根就没听说过。而他不相信自己身边的那些人——
比如成敬、兴安,他们会不知道有这篇文章的存在。可他们都一致保持沉默,没有把它拿出来给您看,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朱祁钰皱起了眉头,用指尖敲着桌面。看来他开始理解陈循那番话背后的用心良苦了。
“按照陈大人的意思,那么对于这篇文章的作者,还有背后的诗社,又该怎么处置呢?”
朱祁钰眯起眼睛询问了一句。
这是对陈循的一次试探。总是有些人会把自己的私心隐藏在一些看似合理正确的道理之后。
提醒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原则,这也是朱祁钰需要学的地方。他往后也得学会倾听更多的意见与不同声音。然而相对的,陈循可能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在里面。
如果他说这种祸国殃民之辈要放过、轻轻放过...那么朱祁钰恐怕就会立即给陈循打个标签,怀疑这人说不定吃了瓦剌人的银子。至少今后看他就会戴上一色的眼镜看待此事。
陈循似乎是没想到皇帝直接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低头发了好一阵才抬头答道:“臣不知。”
是啊,能够考上状元的,哪个是真正愚蠢的家伙?
朱祁钰勾起嘴角,又换了个问法,“若是将这些人全都剥皮填草,脑袋挂在城门之上,你觉得如何?”
陈循脸上顿时变了神色,赶紧劝说:“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如此严酷处罚落入外人眼中的后果可想而知——
长此以往,谁还敢发声呀?那样的话,陛下您的世界也许会永远看上去繁花似锦,而实则京城街头可能早已饿殍遍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