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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节 一出好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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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城西北十里堡，陆玩命人用青油幕搭帐篷给灾民避风雨，很快形成有规模的灾民聚居区，菊下楼每日都会煮粥送去那里，确保每个灾民都能分到一碗稠粥。</P>
然而昨日有些灾民在喝过粥后出现呕吐和腹泻，更甚者昏迷不醒，一时间灾民区内都在传菊下楼的粥有毒。</P>
此时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抬着一个人火急火燎的跑来菊下楼门前，只见担架上的病人早已病入膏肓，有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就站在担架旁边，怀里还抱着孩子，孩子正饿的嗷嗷直叫，妇人用她干瘪的胸部想要给孩子喂一口奶，但是已经饿了几天的她哪里还有奶水，只有泪水滑落脸颊。</P>
许甸把只咬了一口的糕饼从二楼窗口扔了出去，正好落到妇人脚前，她弯腰捡起来还未张口，手里的糕饼就被一个汉子打落在地。</P>
那汉子怒道：“他都病得快要死了，你还敢吃菊下楼的东西？”</P>
这时掌柜匆匆走了出来，对他们道：“菊下楼的粥绝不会有问题，还请大家相信在下，我已经请大夫去给生病的灾民诊治了，大家莫要—”</P>
汉子抢步上前，怒瞪着他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粥里有毒，药里面肯定也下了毒，你这贼掌柜怎么会有这么好心？”</P>
掌柜很是无奈：“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相信？”</P>
那汉子当即朝掌柜脸上啐了一口：“鬼才信你说的话，我们今个就是要来讨一个说法，菊下楼这样的黑店，济民善举是假，贪赈灾粮是真，一帮黑心贼，还不赶紧从汝南滚出去！”</P>
“你们把病人就这么扔在地上，延误救治时间，他若真的死了，你们都脱不了干系。”</P>
陆玩和梁辩终于走了出来，陆玩扫视他们一遍，最后视线落在那妇人身上：“你不想救你的夫君吗？”</P>
妇人含泪道：“你能救他？”</P>
“带他回去。”</P>
陆玩简单吩咐一句，便和梁辩径自坐回牛车上。</P>
两名随从很快走过去，那汉子却拦住他们，“你们跟菊下楼的掌柜都是一伙儿的，把人交给你们，就更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说完其他百姓也跟着闹起来。</P>
菊下楼门前推推攘攘，陆玩的护卫们迅速将他们包围，南絮站出来高声喝道：“既然你们想要一个公道，那就去县衙理论吧。”</P>
牛车上，陆玩从小书架上取出一卷医简，安静地翻阅着。</P>
街上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梁辩放下车帘道：“都火烧眉毛了，你现在才想起翻医简，是不是太晚了？”</P>
陆玩淡淡道：“若三日内找不出解毒的方子，那才是真的晚了。”</P>
梁辩做不到像陆玩那样的从容淡定，这件事情很棘手，处理不好的话，其他地区的菊下楼都会受影响。</P>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那些灾民—”</P>
“只是小麻烦而已，不足为虑。”</P>
“你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P>
陆玩慢慢讲道：“王尔、张衡、马均曾冒着浓雾赶路，结果一人安然无恙，两人重病。事后有人问那个安然无恙的人为何没有事，他回答说自己没事是因为饮了酒，记得有个朋友给我讲过，有一次大雾爬山，进山走了百来米，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看见大叶子在摇动，他觉得不对劲，转而回家了。”</P>
梁辩疑惑道：“你怎么还有闲心讲故事？”</P>
陆玩笑了笑，这故事来自张华的《博物志》，雾乃百邪之本，是阴阳气乱的结果，也成为滋养诡异事件的温床。</P>
雨轻用格物学向陆玩解释过雾的形成，而问题恰好就出在山雾之中。</P>
“有人利用大雾掩护，在昨日送粥车队途径山路时下了毒。”</P>
梁辩诧异道：“既然知道原因，为何不让掌柜去灾民区澄清此事？”</P>
陆玩把医简卷起来，放回书架上，沉声道：“眼下救人更要紧。”</P>
陆玩眉头皱起的忧愁，是情绪的克制，也是责任的沉重。他刚才在百姓们面前没有表露分毫，不代表对灾民的生死无动于衷，而是不想被制造阴谋者洞察到他的心思。</P>
“逸民先生马上就要到汝南县了，他精通医术，定能治好患病的灾民，你还在担心什么？”</P>
“那人既能预测是否有雾，那么也应该早就想到—”</P>
“想到什么？”</P>
“快去药铺。”</P>
汝南书院藏书楼是三层重檐歇山顶阁楼，里面的千余书籍多为前任山长延良的个人藏书，延良自称生平藏书多至万余卷，可惜其他的藏书无人得见，至今也是个谜。</P>
三楼很是寂静，许敞整理了一会书籍，然后就倚着书架望着陆云的书法，默默念道：“闲居外物，静言乐幽。绳枢增结，瓮牖绸缪。和神当春，清节为秋。天地则尔，户庭已悠。”</P>
“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人生的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而修行，正是为了停止追求错误的东西。”</P>
郭液大步走上楼来，许敞微怔，他想不到这个人还会再回来。</P>
“你不应该回来的。”</P>
郭液坐在自己以前看书的座位上，笑道：“和忱不欢迎我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P>
许敞很快关上门，回头问道：“灾民区那边出了事，和你有关吗？”</P>
郭液不在意的笑道：“可以说无关，也可以说有关。”</P>
许敞走过来，压低声音道：“真是荒唐，从为了谋取延山长的那些藏书开始，你就变得越来越冷漠。”</P>
“我们怕是都被延良那老家伙骗了，他并非大族出身，不可能拥有万余卷的藏书。”</P>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那些藏书。”</P>
“汝南内史许铸刚直不阿，有谋略有智慧，也是你的本家人，我已向他举荐了你，待日后你辞去掌书一职，可去做他的掾吏。”</P>
许敞是许家旁支子弟，家境贫寒，和寡母相依为命，被许伉选中，安插在书院做他的耳目。</P>
郭液对许敞既欣赏又同情，故而给他寻了个出路。</P>
“为何要帮我？”</P>
“权当感谢你替我打扫庭院。”</P>
郭液曾经在汝南书院读书时买过一处宅子，在他离开后，许敞经常过去帮他打扫。</P>
“帮我研磨吧。”</P>
许敞点头，在旁研磨，郭液铺开白麻纸，欣然动笔，其用笔挺劲，轻重缓急富有变化，时行时草，整体风格起伏跌宕，流畅纵逸。</P>
墨未干，许敞便拿起来看了片刻，不禁道：“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P>
郭液书写的是庄子的《齐物论》上的几句话，未始有物，世上从来没有东西存在过，短暂的存在到最后也会化为虚无，既然如此人生还有什么好争夺的，好执着的，看起来有些消极，或许郭液从来不曾想和谁争抢什么，卷入世俗的纷争也并非他所愿。</P>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故地重游，风景亦是不同。”</P>
郭液脸上的笑容依旧平淡，眼神中却满是遗憾，像来时一样静静地离开。
汝南城西北十里堡，陆玩命人用青油幕搭帐篷给灾民避风雨，很快形成有规模的灾民聚居区，菊下楼每日都会煮粥送去那里，确保每个灾民都能分到一碗稠粥。</P>
然而昨日有些灾民在喝过粥后出现呕吐和腹泻，更甚者昏迷不醒，一时间灾民区内都在传菊下楼的粥有毒。</P>
此时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抬着一个人火急火燎的跑来菊下楼门前，只见担架上的病人早已病入膏肓，有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就站在担架旁边，怀里还抱着孩子，孩子正饿的嗷嗷直叫，妇人用她干瘪的胸部想要给孩子喂一口奶，但是已经饿了几天的她哪里还有奶水，只有泪水滑落脸颊。</P>
许甸把只咬了一口的糕饼从二楼窗口扔了出去，正好落到妇人脚前，她弯腰捡起来还未张口，手里的糕饼就被一个汉子打落在地。</P>
那汉子怒道：“他都病得快要死了，你还敢吃菊下楼的东西？”</P>
这时掌柜匆匆走了出来，对他们道：“菊下楼的粥绝不会有问题，还请大家相信在下，我已经请大夫去给生病的灾民诊治了，大家莫要—”</P>
汉子抢步上前，怒瞪着他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粥里有毒，药里面肯定也下了毒，你这贼掌柜怎么会有这么好心？”</P>
掌柜很是无奈：“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相信？”</P>
那汉子当即朝掌柜脸上啐了一口：“鬼才信你说的话，我们今个就是要来讨一个说法，菊下楼这样的黑店，济民善举是假，贪赈灾粮是真，一帮黑心贼，还不赶紧从汝南滚出去！”</P>
“你们把病人就这么扔在地上，延误救治时间，他若真的死了，你们都脱不了干系。”</P>
陆玩和梁辩终于走了出来，陆玩扫视他们一遍，最后视线落在那妇人身上：“你不想救你的夫君吗？”</P>
妇人含泪道：“你能救他？”</P>
“带他回去。”</P>
陆玩简单吩咐一句，便和梁辩径自坐回牛车上。</P>
两名随从很快走过去，那汉子却拦住他们，“你们跟菊下楼的掌柜都是一伙儿的，把人交给你们，就更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说完其他百姓也跟着闹起来。</P>
菊下楼门前推推攘攘，陆玩的护卫们迅速将他们包围，南絮站出来高声喝道：“既然你们想要一个公道，那就去县衙理论吧。”</P>
牛车上，陆玩从小书架上取出一卷医简，安静地翻阅着。</P>
街上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梁辩放下车帘道：“都火烧眉毛了，你现在才想起翻医简，是不是太晚了？”</P>
陆玩淡淡道：“若三日内找不出解毒的方子，那才是真的晚了。”</P>
梁辩做不到像陆玩那样的从容淡定，这件事情很棘手，处理不好的话，其他地区的菊下楼都会受影响。</P>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那些灾民—”</P>
“只是小麻烦而已，不足为虑。”</P>
“你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P>
陆玩慢慢讲道：“王尔、张衡、马均曾冒着浓雾赶路，结果一人安然无恙，两人重病。事后有人问那个安然无恙的人为何没有事，他回答说自己没事是因为饮了酒，记得有个朋友给我讲过，有一次大雾爬山，进山走了百来米，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看见大叶子在摇动，他觉得不对劲，转而回家了。”</P>
梁辩疑惑道：“你怎么还有闲心讲故事？”</P>
陆玩笑了笑，这故事来自张华的《博物志》，雾乃百邪之本，是阴阳气乱的结果，也成为滋养诡异事件的温床。</P>
雨轻用格物学向陆玩解释过雾的形成，而问题恰好就出在山雾之中。</P>
“有人利用大雾掩护，在昨日送粥车队途径山路时下了毒。”</P>
梁辩诧异道：“既然知道原因，为何不让掌柜去灾民区澄清此事？”</P>
陆玩把医简卷起来，放回书架上，沉声道：“眼下救人更要紧。”</P>
陆玩眉头皱起的忧愁，是情绪的克制，也是责任的沉重。他刚才在百姓们面前没有表露分毫，不代表对灾民的生死无动于衷，而是不想被制造阴谋者洞察到他的心思。</P>
“逸民先生马上就要到汝南县了，他精通医术，定能治好患病的灾民，你还在担心什么？”</P>
“那人既能预测是否有雾，那么也应该早就想到—”</P>
“想到什么？”</P>
“快去药铺。”</P>
汝南书院藏书楼是三层重檐歇山顶阁楼，里面的千余书籍多为前任山长延良的个人藏书，延良自称生平藏书多至万余卷，可惜其他的藏书无人得见，至今也是个谜。</P>
三楼很是寂静，许敞整理了一会书籍，然后就倚着书架望着陆云的书法，默默念道：“闲居外物，静言乐幽。绳枢增结，瓮牖绸缪。和神当春，清节为秋。天地则尔，户庭已悠。”</P>
“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人生的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而修行，正是为了停止追求错误的东西。”</P>
郭液大步走上楼来，许敞微怔，他想不到这个人还会再回来。</P>
“你不应该回来的。”</P>
郭液坐在自己以前看书的座位上，笑道：“和忱不欢迎我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P>
许敞很快关上门，回头问道：“灾民区那边出了事，和你有关吗？”</P>
郭液不在意的笑道：“可以说无关，也可以说有关。”</P>
许敞走过来，压低声音道：“真是荒唐，从为了谋取延山长的那些藏书开始，你就变得越来越冷漠。”</P>
“我们怕是都被延良那老家伙骗了，他并非大族出身，不可能拥有万余卷的藏书。”</P>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那些藏书。”</P>
“汝南内史许铸刚直不阿，有谋略有智慧，也是你的本家人，我已向他举荐了你，待日后你辞去掌书一职，可去做他的掾吏。”</P>
许敞是许家旁支子弟，家境贫寒，和寡母相依为命，被许伉选中，安插在书院做他的耳目。</P>
郭液对许敞既欣赏又同情，故而给他寻了个出路。</P>
“为何要帮我？”</P>
“权当感谢你替我打扫庭院。”</P>
郭液曾经在汝南书院读书时买过一处宅子，在他离开后，许敞经常过去帮他打扫。</P>
“帮我研磨吧。”</P>
许敞点头，在旁研磨，郭液铺开白麻纸，欣然动笔，其用笔挺劲，轻重缓急富有变化，时行时草，整体风格起伏跌宕，流畅纵逸。</P>
墨未干，许敞便拿起来看了片刻，不禁道：“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P>
郭液书写的是庄子的《齐物论》上的几句话，未始有物，世上从来没有东西存在过，短暂的存在到最后也会化为虚无，既然如此人生还有什么好争夺的，好执着的，看起来有些消极，或许郭液从来不曾想和谁争抢什么，卷入世俗的纷争也并非他所愿。</P>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故地重游，风景亦是不同。”</P>
郭液脸上的笑容依旧平淡，眼神中却满是遗憾，像来时一样静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