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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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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杏镇的穷苦农民们一致认为的大好人,虽然我们全家对他的‘好人’的行为会很烦恼。
    租我家田地的农民们,在要交租金的时候,一个个惨兮兮的来到我家的堂屋,和我父亲诉说自己为什么交不起租金的前因后果。
    那段时间,我父亲总会拿着一本书在堂屋坐着,让阿金备好了茶水,不管是来交租子的还是交不起租子,就让站在旁边的阿金先沏一杯茶给来的人喝,一来解渴,而来让他们喝完好好说话。来交租子的人总比不交的租子的人多,时间长了,站在旁边的阿金对于父亲的做法很是百目。
    阿金比我父亲年纪还大一些,瘦瘦小小的身子上顶着一颗圆咕隆咚的头,很多人称他为大头,也就是他的外号。
    我的记忆中,他饿晕在我家的大门口,赶巧父亲从外面回来,见有人衣衫褴褛的趴在石阶上,父亲了解一番后,就留在了我家做佣人了,算起来十年有余。
    一日,我家又来了没钱交租子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破洞袖子衣服,到了堂屋,话不多说,‘噗通’一下跪倒地上,头‘咚咚咚’的往我家用石块铺的地上磕去,可把父亲和阿金吓得够呛。
    父亲让阿金把他拉起来,瘦弱的阿金走到中年男子旁边,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愣是没有把这位中年老农给拉起来,最后父亲站了起来,联合阿金左右开弓把他给拽了起来。
    阿金把他扶到椅上坐下,他脑门正中央被磕得淤了一大块青,父亲让阿金拿了活血止痛的药膏给他。阿金很不开心,他把药膏递给了中男人后,斜着眼睛的同时还一直翻白眼。
    “我今年收的麦子少的可怜,现在吃饭都成问题了,我要是把这一点点的粮食给交了,估计我一家六口就要饿死。”中年男人的眼泪像个婆娘一般的往下流,他拽着破衣袖口,不停的擦着满是泪水的粗狂脸庞。
    我父亲喝了口茶,就说:“不着急,下半年一起交吧。”
    旁边的阿金倒是很着急,皱着眉头掐着嗓子小声凑近父亲的耳旁说:“这样讲究,我们会饿死了。”
    其实最着急的不是阿金,倒是我那个矫情爱叨叨的母亲,她常嫌弃父亲慈悲人间,他也不是大富大贵,倒是广济难民。
    我常常跟着父亲去田埂上溜达。我打着一把洋伞,父亲戴着礼帽。路上总会遇到扛着锄头的男人以及拿着镰刀的妇女,他们见到父亲总会面带微笑的喊道:“黄老太爷!”
    我不喜欢他们这么称呼他,因为三十多岁的父亲长的很年轻,在我的的眼里他是俊朗温和的人,喊他‘老’太爷,好像是一个身上散发着烟熏油腻味的老人家一样,而父亲却是一个干净清新的男人。听母亲说过,入了她的眼的是我父亲的相貌,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他家的地产。
    我俩到了一大树下,放眼望去绿茫茫的一大片田地。我总爱开口问一些关于她和母亲的事情,我很是想知道。
    父亲和母亲并不是门当户对的亲事,母亲不是有钱人家又或者有身份的小姐。她从小吃过苦,能嫁给父亲的最大原因是她家欠父亲太多租子,如何算都算不清楚,一气之下我外祖父含泪对我爷爷说:“我家有个样貌还算过的去的女儿,你家要是不嫌弃,就给你们家当儿媳妇,算是彩礼。”
    父亲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我说:“你外祖父含泪说,要把你母亲当做租子许配给我时,其实最应该含泪是我,而不是你那个聪明的外祖父。”
    于是我就问:“那你为什么最后娶了我母亲?”
    父亲呵呵一笑略带被骗的感觉道:“没想到你母亲和你外祖父一样聪明,她很会假装,假装的很知书达理,假装的很沉默寡言,假装的很凄惨可怜,我就真的觉得她知书达,沉默寡言,凄惨可怜,其实所有存在在她身上的特质,都是相反的。”
    父亲是个读书人,他对母亲的各种评价,我是同意的,母亲真的是这样的人。
    每年我家总会有两次大爆炸——收麦子和水稻的时候,因为这两个时间是正是收租子的点。
    在我的记忆里,天微黑,她总会穿着青色宽袖旗袍,摇着绣着山和田地的圆扇,踱步到堂屋的门边,身体倚靠在门边,冲着坐在正堂椅子上的父亲说:“我要说你是菩萨吧,那菩萨倒还有人供着,给她烧个香之类的,你啊……就是个泥菩萨,自己都要饿着了,还能想着别人有没有饭吃,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的穷困潦倒了,我就死给你看!你知道吧?死给你看!”
    母亲倒是很会说话,她总说死给父亲看,却不敢说我就离你而去,这辈子,‘离你而去’这四个字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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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从她嘴中吐出来过。
    父亲不会和她拌嘴,当母亲耍无赖冲着他大喊大叫,总是悠悠然的喝着茶闭着嘴。
    记得有一次,父亲半年只收回五家欠租子,母亲就扯着嗓子喊:“你就让我去死吧……”说着就跑到我家院子里的那口深井边上,抬脚就要往里跳。
    两个哥哥和我三人异常整齐的站在堂屋正门口,完全没有惊讶,瞪着圆溜溜的三双眼睛看向将要跳井的母亲,没有任何人去拉他,包括下人,似乎像都说好的一般。
    她一只脚站在外面,一只脚伸进井口中,鬼哭狼嚎一番。
    坐在堂屋椅子上的看书的父亲,朝站在旁边的阿金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夫人给拉回来,免得让旁边的下人看笑话。
    阿金微弓着身体小跑到母亲旁边说:“夫人,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阿金过来劝说,让我母亲瞬间认为自己异常重要,立马恢复了耍横的气势,非要往井里跳,瘦弱的阿金怎么拦她劝说都不成。
    父亲把书往桌上一扔,走到堂屋门口幽幽道:“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让你滚回去闹!”
    父亲刚说完,母亲立马不闹了,故意擦了擦没有眼泪的脸,把一只脚从井口拿了出来,故作无事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进了内屋。
    众人左右互相使了个眼色,满眼蕴含着这真要休吗?
    这是我父亲唯一一次要休了母亲,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因为收租子的事情闹过。
    再说我的哥哥们,个性秉性很像,长相也很相似。俩人从小学习就好,相互间从来没有出现过打架闹腾的事情出现,彼此总是彬彬有礼非常谦让。
    我在二楼上家教课时,我总会从窗户探出投去,看着两人背着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布包,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长衫,个头又差不多高,每次快走出家门,从后面瞧去就像个双胞胎一样。
    有一次,母亲坐着人抬轿子从街上回来,无意间用扇子掀开轿子帘时,远远的就看见我两个哥哥和东庄的一个欠我家三年租子的老人聊着话。
    母亲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她尖声喊了一声:“停!”
    忽闪忽闪的轿子还没有停稳,她就甩起圆扇把轿子帘门给掀了起来,站在轿子前怪声怪气的说:“很闲吗?瞧你这般神色,你家今年能把租子给交齐了吗?”
    那人瞧见我母亲,佝偻着身子朝前跑去,两个哥哥见到是母亲,点头喊道:“娘!”
    母亲用扇子向他们扇了一下说:“回家!”
    说着母亲又重新回答轿子里,两个哥哥慌忙往家跑去。
    父亲对哥哥们要求很低,能够找份工作养活好自己就行。本以为他们会找同样的工作,没想到他们毕业后居然选择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信仰,我大哥是一派,我二哥世另一派。在国共还没有合作之前,俩人互相看不上眼,街上遇到的时候,因为走在同一条马路,俩人互相会打的鼻青脸肿。
    吃饭时,因为二哥是左翩子,俩人吃饭因为筷子碰到了一起,大哥就用筷子戳二哥一下,二哥当然不愿意,拿起快起就反戳大哥一下,你一来我一去,彼此不放过攻击对方任何机会,从戳就变成的捶,从捶演变成饭桌下双脚踹。
    吃着饭的我们就看着两人慢慢的打逗了起来,父亲没有吱声,我们也就不说话。
    到最后,大哥和二哥手脚并用挠抓起来。
    父亲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手中拿着筷子走到俩人身后,抬起筷子就往俩人头上打去,俩人抱着头,在筷子低下乱蛄蛹,唯独不敢跑出去。最后,俩人举着双手跪在廊下欣赏天上的皓月。
    大家都各自睡去了,我洗漱好偷偷推开二楼的窗户,从缝隙看去,哥哥们正嘻嘻哈哈笑着聊着些事情,我仔细听了听,似在说些什么蒲松龄的鬼故事,俩人又笑又觉得害怕,似乎皓月上飞下来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吸了他们的脑子。
    他俩是跪在父亲卧房窗下的廊上,父亲最后嫌他俩吵闹,呵斥他们回屋睡去,俩人勾肩搭背的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以为两人会从归于好。
    第二天一早,走在二哥后面的大哥,因为走得太快,踩到二哥的后鞋跟,大哥不想道歉,要跑走,二哥转身拉住他,抬脚给了大哥一下。
    大哥疼的龇牙咧嘴的,他也不甘示弱,也给了二哥一下,俩人重新上演了昨晚的拉锯活动,你踩我一下,我就要回踩你一下,踩来踩去谁都不敢示弱,最后,我走到俩人面前,一人给了他们一脚道:“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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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俩人各自翻着白眼,向两个方向走去。
    又或者大哥洗完手,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甩出去的水滴仅仅滴在二哥衣裳上,二哥气鼓鼓的就用手捧了水往大哥身上泼去,泼完就往自己卧房躲去。
    大哥气不打一处来,端着一盆水跟着撵去,站在后面的我,看着自己身上比他们都要多的水很是无奈。
    大哥站在关的严严实实的卧房前带着怒气道:“你给我把门打开!”
    二哥笑嘻嘻回:“不。”
    大哥:“你快点!”
    二哥:“就不。”
    大哥被逼无奈假装不生气,骗着弟弟说:“好弟弟,你开门,我不泼你。”
    二哥:“你骗人!我就不开。”
    大哥:“我真的不泼你,骗你是土狗。”
    二哥:“你变成土母猪我都不信。”
    大哥央求道:“你快点开一开,我手都累了!”
    二哥回:“手累就把盆拿开。”
    大哥想了想,计从心来道:“我走了。”
    说完,故意踱着脚步声假装离去,其实却躲在门边。
    一会儿,二哥的门咯咯吱吱的缓慢打开,从门缝里露出两只眼睛,见没有人,松了口气,开门就走出来,一盆水就扑向他身上,大哥扔下盆就跑,二哥湿漉漉的定在那里,水滴滴答答的顺着衣裳流了下来。
    很快,哥哥们又举着手跪在了廊檐下,这次离父亲的卧室稍远了一些。
    我就猜不透,俩人也不小,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像他们年纪该做的事。
    自从他们有了各自信仰后,就不经常回家。
    那年开春,我们好不容易盼到他们俩同时回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居然会因为一床新被子而大打出手,最后把新被子撕了两半,满地以及空气里都是新棉花,棉絮最爱往耳朵鼻子里钻去,呛得他俩直打喷嚏。
    唧唧咋咋的母亲还没有入梦乡,就被吵闹声给吓醒了,于是乎,家里各个屋子里的蜡烛一个个都着了起来,从屋里面走出披着外套的家人们。
    母亲跑到哥哥们的卧房,满是棉花的屋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各自手里的一半被子,尖着嗓子叫唤起来:“你们俩这是抢亲呢?还是强新娘?这般拼命!”
    阿金走了进来,对两位哥哥说:“两位少爷,外祖父堂屋请。”说着招手示意两人出去。
    我跟在后面,晓得他俩准好过不到哪里去。
    两人低着头面带伤痕的站在父亲的面前,母亲坐在旁边,我则站在母亲的一旁。
    “有没有觉得你俩可笑?”父亲问。
    俩人不回答。
    “是不是都觉得很有能耐?”
    俩人还是不回答。
    “你们把自己的心里的那点信仰当成什么了?当成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很丑陋的盾牌吗?你们要是真的明白自己盾牌的意义,就该对彼此给与应有的尊重。低级的报复是小人手段,想要互相较量高低,百姓会给你们答案,不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这个家,在自己被窝里抢东西。”
    父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俩人面前把两人的手给拿了起来,托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用自己另一只手盖了上去,两个哥哥的手被父亲牢牢的捂在了起来。
    “至少在家里,你们是一家人,不是吗?”父亲沉沉的说道。
    我看着哥哥们叠在一起的手掌,我知道这估计是他们最后一次这么亲近了。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就同时消失在卧房,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家这个院子。
    国共内战的时候,我两个哥哥会不会在战场上见面,如果见到了会不会打的你死我活,当时我们家也不想知道,只愿他们能够活着回家。
    好多年后,我父亲收到了一份书信,是我大哥的战友寄来的,说大哥已经英勇就义,死在了战场上,最后落款是万岁。
    我父亲再也等不到他的大儿子归来,当然父亲最后死去时,也没有再看过二儿子,他的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天晚上,在那间堂屋训斥他们。
    那年国军坐飞机去台湾,我二哥也跟着飞了过去,自己的余生也留在了台湾。我有想过,二哥思念我吗?思念父亲母亲吗?思念家吗?思念祖国吗?以至于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有问过。他已白发苍苍,我已老骥伏枥,再相见相视一笑,笑中通着陌生,却通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味道。那一刻,我见到他本人,我才知道什么叫思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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