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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渊番外—— 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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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丝如烟,斜织宫墙。
    朱漆宫门被细雨濡湿,泛出暗沉光泽,檐角垂铃轻响,在风雨中发出低低的铃铛声。青石铺地积起浅浅水光,倒映着赤金的丹柱金瓦,仿似一座被雨水洗礼过的梦中宫阙。
    远处身穿杏黄色衣裙的侍女打着油纸伞匆匆行来,裙摆带起的水珠微溅,伞檐下隐约露出的面容透着几分焦急。
    “公主,奴婢已然瞧过了,霍世子今日并未入宫,想来......”侍女悄然抬眸瞧了眼主子的神色,见她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时,心生不忍,但还是将剩余的话艰难地吐了出来。“世子今日不会来了。”
    闻言,谢流萤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来,只是怎么瞧都觉勉强。她抬手示意侍女先行下去,随即在转过身的那瞬,嘴角连那抹勉强的弧度都消散了,只余满眸落寞。
    他们,已经将近半年未见了。
    数年前,霍随再次夺下一城,凯旋而归,皇帝谢辞衍大喜,赐其外姓王封号,名为“随王”。自此,将军府修缮为王府,霍凌渊亦被封为世子,随父一同入军营历练。
    她坐在檐廊下,抬眸望向阴沉无比的天空,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情绪宣发出来一般,细密的雨水落得愈发疾厉,汹涌且并未有停歇的意思。
    今日,本是母后与碧落婶婶约定好入宫的日子。因着霍随将军的身份不方便入到后宫来,便由霍凌渊护送母亲入宫,随即便会到她宫里来寻她,一直如此。
    可雨下得这样大,是如何也进不到宫里来了。明日,霍凌渊就要同霍随叔叔到军营去,少说至少三月才会归来。届时,霍凌渊那混蛋,恐怕都能将她给忘了吧。
    这么一想,抬眸的眼眶中好似氤氲了些水汽。许是雨势滂沱,雨水滴落进眼里了吧。
    “殿下丶殿下——”
    男人的嗓音似被雨声给掩去了些,直至嗓音宛若近在迟尺时,谢流萤才猛然回头,朝发出声音的殿门外看去。
    雨幕翻涌,他自殿外疾步踏水而奔来,衣襟飞扬,雨水被他的脚步踏起阵阵涟漪,衣袍被雨水浸透了也丝毫不在意。脸上那肆意张扬的笑意,如骤破云霾的晨光,明亮得叫人心跳失了节拍。他不断朝她杨手招呼,谢流萤只觉心口一窒,这一瞬,连那沉沉天色亦被他给照亮了。
    她怔然,待到那抹熟悉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时,谢流萤才惊觉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突突直跳,汹涌的暖意翻涌而来,将先前的落寞与委屈皆冲散得一干二净。
    “霍凌渊!”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颤意。
    谢流萤抬脚亦要往雨幕中奔去,少年神色一惊,脚下更快了几分,在她将要踏出檐廊前稳稳落在她身前。他随意扎起的发丝此时已然湿透,身上的衣袍已然湿了大半,可他却极不在意,抬手随意将额上的水珠抹去,笑得张扬又肆意。“让殿下久等了。”
    这一瞬,她只觉周遭喧嚣的雨声都倏地安静下来,耳畔唯有快冲破胸膛的心跳声与眼前那散着明亮笑意的少年。她不自禁踏前一步,纤细的十指紧了紧,似是想触碰他流淌至下颌的水珠,却又知晓不合适,只得取了块贴身的帕子递给霍凌渊。
    少年并未细想,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胡乱拭去脸上水珠。帕角无意掠过鼻尖,一缕淡淡的芙蓉花香悄然沁入,他未曾放在心上,只急着将帕子递还公主,耳尖却不觉微微泛烫。
    随即,霍凌渊从怀中取出小匣子递给谢流萤,那匣子上并无一滴水渍,可见被少年护得极好。就像是......他的珍宝一般。“喏,之前答应好送你的。”他爽朗笑开,“可不许说我不守诺言了啊。”
    谢流萤心头轻颤,指尖缓缓揭开匣盖,里头竟是一枚以赤金为链的芙蓉花坠,花瓣以粉白琉璃细雕,层层叠叠,花蕊间镶嵌一颗菡萏色东珠,润泽清亮,转动间宛若雨中初绽。
    光辉流转间,她呼吸微滞。
    霍凌渊见她不语,抬手挠了挠后颈,讪讪一笑,却依旧带着独属于少年的轻狂,“可别嫌这东珠小啊,待我从军营回来,再给你换颗大的。”
    谢流萤心头蓦然一紧,生怕他误会自己嫌弃,忙不迭开口,“不是的......我很喜欢。”哪怕世上最美的东珠都不及他送这颗的万分之一。
    她将匣子合上,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是握住什么贵重的珍宝般。眼底的失落早被驱散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皆有眼前的少年郎。
    她抬眸,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却见少年发丝早已湿透,几缕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前,衣襟同样也湿得厉害,水珠顺着衣角不断无声滴落在地。谢流萤眉心微蹙,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嗔意,“你现今这般模样,倒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般,赶紧进来换身衣裳吧。”
    霍凌渊这才低头打量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现今这副模样不好看后亦不在意,反倒笑得爽朗,“这算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狼狈时候的模样。”
    她却不由分说,抬手拉着他湿漉漉的衣袖便往殿内拽去,嗓音软了几分,轻声嘟囔着,“感冒了可有你好受的。”
    殿内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两人身上氤氲的寒气,肌肤生温。谢流萤忙让侍女取来干净的衣裳让他到内室去换,霍凌渊接过衣裳,神态自然地走了进去。
    不多时,他换好衣裳出来,随意拢了拢袖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笑意带着几分调侃。“你怎的还是喜欢把我送你的那些小玩意摆在案上?”
    不远处案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有他旧时用竹子编的小兔子丶花灯丶木雕,皆是他以往从宫外各处搜罗来送给她的小玩意。他轻声笑开,嗓音带着半分不解,故意调侃她,“殿下如今还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谢流萤心口微颤,指尖骤然绞紧,呼吸像是被什么攫住,竟不敢与他对视。她垂下眼,声线轻颤,似嗔又似掩饰,“喜欢这些小玩意又如何?不行么?”话音落下,她猛地抬眸,飞快地睨了他一眼,见霍凌渊还是那副浑然未觉的模样,舌尖不由泛起点点酸涩。
    她下意识咬了咬嫣红的唇肉,嗓音微哑,带着几分试探“而且......我也不是只喜欢小玩意。”
    温热的空气微滞,烛火的微光将她的眉眼映得娇柔缱绻。谢流萤眼底浮起几分晦涩的暗芒,指尖不自觉收紧,像是攒着心底所有的勇气,低声吐出般,“只是因为送这些小玩意的人,是你。”
    殿中陷入一瞬的静谧。
    她眸光如剪水,流转间落在他俊逸的眉眼处。这话,已是她能给出的最为直白的暗示。霍凌渊明日便要去往军营,待他立下军工归来时,还能否像如今这般肆无忌惮地并肩说话,皆是未知。有些话,她怕此刻不说,怕是再无说出口的机会了。
    霍凌渊怔楞了一瞬,随即点头笑开,神色坦然,“那是,再没有别人会像我这般,整日光想着给你带东西了。”
    一句话,便将她心底升腾起的旖旎心思全都化作了虚无。
    谢流萤垂眸,将眼底那抹黯然给飞速敛去,唇畔轻颤,只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见外头雨声渐弱,天色已晚,他还需早些回去拜别娘亲。霍凌渊同她打了声招呼后便欲离开,神色间不见半分迟疑与不舍,转身便越过了她,好似今日一别,他们明日还能再相见般。脚步由近而远,身影逐渐从她的视线中淡去,眼看他就要踏出殿门,谢流萤心口一紧,终是再按捺不住,咬牙叫住了少年。
    “霍凌渊!”
    话出口的刹那,她心头骤然一颤,指尖因紧攥衣摆而微微泛白。她怕他不回头,自己这一声便会落入嘈杂的雨声中,飘落无痕,却又怕少年真的回过头来,眼中依旧一片清澈,未染一丝她所期盼的情愫。她便如那那秋千般,悬在半空中,既惶然,又渴盼。
    霍凌渊回过身来,眉眼间仍是那副清澈坦然的模样,唇角还带着熟悉的那抹笑。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似在等她开口,却全然未曾察觉她唤他名字时,声线中暗藏着的颤意与心头那无法说出口的情意。
    谢流萤眸底暗芒翻涌,明明还有许多想同他说的话,还有许多未曾言明的情意,只是在少年这般干净的目光中,却忽而哑了嗓子,再多的话皆被压回了心底深处,只余一声近乎呢喃的低语,“你......路上小心。”
    少年笑意骤然漾开,眉眼间尽是少年独有的明朗。他极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熟稔亲昵,带着点点不经意的宠溺。“等我回来,再给你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霍凌渊笑得张扬肆意,她却只觉那只温热的掌心烙在发顶,像带着一股滚烫的热意一路烧到她心间处。她耳尖瞬然红透,连颈侧皆泛着点点粉意,整张脸似着了火般,羞赧得连头也不敢抬,只死死绞着手指,心跳快得毫无章法,只晓得一通乱跳。
    待她稍稍整理好乱糟糟的心绪,瞧瞧抬起眼帘时,殿中早已是空无一人,唯余湿漉漉的台阶上尚留有他的鞋印,与檐角处残落的雨滴声。
    再闻见他消息时,已然是两个月后。
    这日,宫中传来急报,边境军营深夜遇袭,敌军领着一头通体黝黑如墨的猛虎突袭,将近半数士兵皆被其所伤,军心大乱。虽已退敌,却仍有不少将士伤势未明,恐军中所备之药不足,皇上谢辞衍便令太子谢瑾瑜领兵携药到军营探视。
    谢流萤心头一紧,握着帕角的指尖微微发白。“军营......”还未多细想,眼中便已然闪过一抹决意。
    无论如何,她都要随哥哥去一趟军营!
    “胡闹!”谢瑾瑜想都没想便驳回了她随行的请求,“孤要去的是军营,不是去游山玩水,如何能带你一同前往。”
    “可是......”谢流萤正欲说出心底盘算好的说法,可谢瑾瑜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更对她一向惯用的撒娇伎俩视若无睹,将她所有未说的话堵在了喉头。
    “没有可是。”谢瑾瑜头也未抬,手中狼毫于奏折上疾书不停,语调冷冽又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喙,却也难掩对妹妹的深思忧虑,“兹事体大,如今军营中局势未明,危机四伏,届时有谁能护得了你?”
    眼见谢瑾瑜态度坚定,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谢流萤亦未再坚持,乖乖地应下回了寝殿闭门不出。谢瑾瑜知晓后好一阵欣慰,以为妹妹这是长大丶懂事了,却万万未曾料想到他竟是低估了谢流萤要去军营的决心。
    在去往边境军营的途中,他偶然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眼底忽闪而过一抹厉色,随即便不动声色将人提到了自己的马车内。
    “你这伪装,是想让我给你拆,还是你自己拆。”谢瑾瑜眸光幽深,神色端肃,背脊坐得笔直,双手却随意搭在窗沿,姿态懒散却丝毫不失威仪。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身形纤弱的“小士兵”,目光仿佛能将人给彻底看穿。
     眼前人明显一僵,知道此刻再伪装下去亦无济于事。她垂下眼帘,终是硬着头皮抬手缓缓将头上沉重的盔甲给解下。金属相撞的细微声音在此刻的寂静中清晰回荡着,随之显露出来的,便是一张因长途跋涉而蒙尘的却依旧清理无双的脸庞。
    谢瑾瑜眉眼骤然一紧,满腔怒意瞬然凝滞。那张平日里被呵护得极好的脸蛋此刻布满尘土,沉重盔甲在雪白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痕迹,全然不见昔日半分骄矜,仅余狼狈。
    恼火翻涌,却终究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谢流萤,你......”他本该呵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责骂的话来。见她眼角因连日来的未曾睡好所泛出的红意,鬓角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侧,蹙了蹙眉,从怀中取出锦帕,动作仔细小心地为她拭去脸上的脏污,冷冽的眉眼中再掩不住心疼,语气也随之柔和不少。“真是胡闹至极。”
    谢流萤睫羽轻颤,抿唇抬头,明明已然疲惫至极,却还是倔强低声道:“可若不胡闹这一回,怎能去的了军营。”
    闻言,谢瑾瑜眉眼愈发沉了几分,嗓音低沉带着些许压迫,“怎的就这般不懂事,那军营遍地危险,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些什么?为何偏要往那去?”
    谢流萤咬了咬唇,眼底却透出少有的坚定,她抬眸与哥哥对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哥哥,霍凌渊他......在军中,我没法坐在宫里日日提心吊胆,却什么也不知不晓。”她指尖因紧握而微微泛白,话声渐急,带着几分难掩的颤意,“若丶若他真的有个什么万一,我宁愿亲眼看着,也不愿在宫中日夜煎熬地等着他回来。”
    他抬手,指节微滞,眸底冷冽与恼意相互交错,又在瞧见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时,彻底软下心来。谢瑾瑜不是不知晓自家妹妹喜欢那没心没肺的霍凌渊,只是她既不愿戳破,自己便只好装作什么也不曾知晓。
    “你可真是要活生生将我给气死。”谢瑾瑜压着火气沉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还夹杂着些许心疼与无奈。他从未对哪家女子动过心思,不明白为何情爱一事如此烦忧,竟还有人宛若飞蛾扑火般扑上去,简直傻得不可理喻。
    谢流萤瞬然喜笑颜开,她知晓哥哥这是松口答应自己去军营之事了,最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会责罚她,也不会将她赶回去,其余的便待回宫后再从长计议。“多谢哥哥!”她忙拉着哥哥的袖摆撒娇,“哥哥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妹妹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哪怕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为你完成!”
    谢瑾瑜瞥了谢流萤一眼,不动声色将那被她抓在掌中的袖摆给抽了回来,“你安安分分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谢流萤眼底倏然一亮,嘴角扬起的那抹笑意灿烂得宛若是那绽得正盛的芙蓉花般,连连点头应下,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哥哥说什么我都答应!”
    可这么一句话,仅仅在数日之间,便被某个小没良心的丫头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行人快马加鞭,风声猎猎,皆竭尽全力赶往边境军营。然,待他们终于抵达时,方才惊觉眼前的境况远比奏折上所书来得更为严峻骇人。
    军营外的泥地血迹斑斑,雨水将血色冲刷得支离破碎,却依旧刺目。几面军旗半折半垂,猎猎作响,仿佛在发出低沉的悲鸣,更为触目惊心的,是那营帐旁尚残余的一道道巨掌爪痕,泥土翻卷,犹如被什么庞然猛兽给生生撕裂开来般。
    空气中犹弥漫着血腥与野兽混迹在一块的腥臭味,寒冽的夜风呼啸,隐约好似能听见敌袭那晚野兽的低声咆哮。士兵们神色凝重,伤员的呼痛声此起披伏,那一声声像一块巨石般,压得人心头发紧。
    谢流萤屏住呼吸,只觉手心里不断沁出冷汗。直至此刻,她才知晓,原来锦衣玉食的皇宫之外,竟有如此血腥残酷的一方天地,正因着有眼前这些人甘愿以性命相博,守护这盛国,她方能有在宫阙中这般无忧无虑的安稳。
    “快!太医,立即取药救治!”谢瑾瑜神色一沉,顾不得随行而来的谢流萤,已带着一队人马动身匆匆随太医奔向伤兵处。
    待谢流萤回过神来时,便见营中一名将士上前,沉声催促道:“你随我来为将军换药。”
    闻言,她心头骤然一紧,“将军”二字猛地在她脑中炸开,下意识便想到了霍凌渊。呼吸骤然乱了几分,指尖止不住收紧,甚至连开口问都不敢,生怕得到霍凌渊受伤的消息,只得死死咬住唇畔,急切地跟在那名将士身后入了营帐。
    帐帘被寒风吹起,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眼前的景象随即映入眼中。
    榻上正背对坐着一名将士,肩膀处血肉模糊,鲜血染透厚重的绷带,气息沉重断续。谢流萤本以为会瞧见那思念心切的熟悉模样,心底本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却在看清那人并非是霍凌渊时,蓦然松了一口气,浑身好似脱力般,险些站立不住,连指尖皆在微微轻颤着。
    紧绷到极点的情绪蓦然怔松下来,眼眶中涌出一抹酸意。可这份劫后余生的侥幸转瞬而逝,心底再次涌起浓重的忧色,强行按下心头万千思绪,快步走到床榻旁,垂头极有眼色地接过太医手中沾了血的湿巾。
    “将军,您这伤势未愈,还得先行休养,切勿再操劳过甚了。”太医语重心长,有些头疼地劝说着眼前不听医嘱的霍随。
    霍随慵懒地靠在塌上,随意地摆了摆手,极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势,开口便问,“那些受伤的兄弟们现今如何?”
    太医眉目间闪过一抹宽慰,低声安抚,“将军尽可放心,太子已亲率太医前来救治,诸位将士的伤势亦渐渐稳住。还请将军安心静养,切莫再忧心操劳。”
    “太医说得极是。”营帐外忽而传来一道爽朗熟悉的嗓音。谢流萤浑身一僵,下意识欲抬头望去,却又猛然记起自己此刻灰头土脸的模样,便硬生生忍住,悄然躲到不显眼的一角,抬眼望向那日思夜想的少年郎君。
    “您可是此军中的定海神针,您若倒下,军心可就涣散了,爹爹还是乖乖听太医嘱咐,好好休养才是。”霍凌渊径直走到榻前,先是仔细察看一番父亲的伤势,见其已无甚大碍后,心头这才怔然一松,随后双臂一抱,神色轻松地在榻旁坐下。
    霍随睨了他一眼,语气微凉难掩忧色,“你还有脸说我?背上的伤如何了?”
    话音落下,谢流萤呼吸骤然一凝,再控制不住将视线落到霍凌渊身上,见他脸上并未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回原处,眼底却依旧难掩慌乱与担忧。霍凌渊此人,总习惯逞强,哪怕受伤也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她只怕他现下的轻松不过是不想让人担心的伪装。
    许是她方才那抬眸的动作过于突兀,纵然极快又低下头去,却还是不免引起了霍凌渊注意。他本是随意一瞥,却在睨见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时骤然一滞,目光再难移开。脑海中瞬然掠过那张精致俏丽的面庞,他心头一震,却又强压下那荒唐的念头,她现下应当养尊处优地待在宫中才是,又岂会出现在此处,想来定是自己眼花了。
    可到底,霍凌渊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径直走到她面前,低声开口,“我帐中有些事,劳烦这位兄弟过来帮我一把。”
    闻见那近在迟尺的熟悉嗓音,谢流萤不免鼻头一酸,却还是死死抿着唇畔,不知他究竟认没认出自己。尚未来得及细想,少年已然先一步转身出了营帐,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笔直的背上,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未能开口。直至入了霍凌渊的营帐,少年方才转身,眼底那抹惯有的笑意已尽数敛去,眉头紧锁,神情沉沉。那一瞬,谢流萤心底蓦然一空,只觉他已是认出了自己。
    “殿下未免也太胆大了些,明知此处危险,还偏要到此处来。”霍凌渊凝视着眼前单薄的身影,语气里裹挟着他自己亦未曾察觉到的怒意与担忧,“太子可知你一路随行至此?”
    既已被他识破,谢流萤亦未再打算辩驳,只低着脑袋开口,怯怯嗓音中透着几分忐忑,“知晓。”她自是不敢将自己实则是偷偷随行而来之事告诉他,只想着能赶紧将此事蒙混过去,让他放自己离开,不让他瞧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可少年却丝毫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眸光深沉,久久落在她身上,才缓缓开口,“殿下便在此处歇息,不要乱跑。”话音刚落,他便抬手掀开帐帘欲要离去,随即又想起来这是位不甚安分的主,又回过头来沉声嘱咐一番,“现下军营尚乱,殿下切记莫要出了这营帐。”
    谢流萤亦不想给将士们添乱子,便乖乖地答应下来。营帐的幕帘在风中轻轻晃动,少年已然离去,她怔怔地立在原地,似有些不敢置信,直至嗅到周遭皆是独属于他的气息时,才稍稍安下心来,浑身皆莫名涌上一股暖意。
    未过多久,便有将士提来一桶尚氤氲着雾气的热水,还特意放了块干净的毛巾在侧。那将士并未入内,只在营帐外拱手道:“这是霍小将军命属下送来的热水,还说请你早些歇息。”
    谢流萤眼眶微热,指尖轻触那带有些许余温的布巾,心底的暖意愈发汹涌浓烈。她脱下满身厚重的盔甲,将毛巾沾湿细细拭去面上的脏污与尘土,望着水面中倒映着略有写惫色的自己,不知怎的,这一刻心底的欣喜早已大于这点疲累。
    一番擦拭后,她穿着原来那身士兵盔甲倚在榻边,鼻息间满是萦绕着霍凌渊好闻的气息,困意逐渐侵袭而来。营帐外依稀传来喧哗与低语声,可她却于此处得到了些许安宁,眼皮愈发沉重起来,身体终是抵不过这愈发沉重的倦怠,靠在少年的床榻一侧,静静地沉入梦乡。
    谢流萤这一闭眼睡得极沉,呼吸绵长安然,纤长的睫羽在脸颊处投下浅浅的阴影,睡颜恬静。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忽而被掀开,一阵冷冽的寒风瞬然涌入,她在睡梦中微微蹙眉,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却并未惊醒。
    霍凌渊目光扫过那张床榻,下意识便抬脚向她走去,却在瞧见她安睡的身影时不由放轻了脚步。他垂眸看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眉眼间的凌厉随即被柔和被取代,他动作轻柔,伸手欲给她盖上被褥,指尖却不慎碰到她柔软如包子的脸颊,指尖蓦然一烫,指节微颤,一时只觉这营帐内不甚通风,竟突然就热了起来。
    夜已深,他亦有许多天未曾好好歇息过,今夜幸得太子与一众太医相协,将士们的伤势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原本尚有些动荡的军心在见了太子亲临后,亦安定了不少,他亦终于可以稍稍安眠半晌。
    霍凌渊寻了把椅子,手肘撑在桌面上,俯身便阖上双眼浅眠。
    营帐外却猛然炸开了锅,兵戈相击的声音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将士们慌乱的呼喝声一阵阵着急地涌入浓厚的夜色中,打破了军营中难得的一夜安宁。
    “敌袭!有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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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番外更新~
    七夕快乐呀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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