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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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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逸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面前的水杯，轻轻吹了口气。热气氤氲中，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赵志刚。
“不是会诊。”他放下杯子，声音平稳，“是轧钢厂那个工伤的小刘，我来问问情况。”
赵志刚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刘根才的儿子？你认识他们家？”
“不认识。”周逸尘摇头，“但我现在管着他父亲在急诊科的治疗。昨晚高烧腹泻，今早情绪崩溃，一句话不说。我刚用点法子撬开了口，才知道他儿子出了事。”
赵志刚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透着疲惫和无奈。
“这孩子……右手三个手指被冲床压碎，神经血管完全断裂，肌腱粉碎性撕裂，骨头也成了渣。从现场照片看，那台老式液压机根本没装安全锁，违规操作加上设备老化，这才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最麻烦的是，伤口污染严重，已经出现早期感染迹象。如果不截指，感染扩散可能危及整条手臂，甚至引发败血症。”
“所以你说‘保不住’？”周逸尘问。
“我不是轻易下结论的人。”赵志刚盯着他，“但医学不是赌命。我可以拼一把做再植手术，成功率不到三成。就算接上了，功能恢复估计连五成都不到，还可能反复感染、坏死，最后还是要切。与其让他以后受更多罪，不如现在果断处理。”
周逸尘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他知道赵志刚说得没错??这是个理性而专业的判断。可他也知道，对一个工人家庭来说，失去手指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靠手艺吃饭的时候。
“我能看看病人吗？”周逸尘轻声问。
赵志刚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还真是闲不住啊。行吧，反正也快到查房时间了，跟我一起去。”
两人起身出门，沿着长长的走廊往病房区走去。
路上，赵志刚一边走一边翻病历本，嘴里还在念叨：“家属态度犹豫，一直不肯签字同意手术方案。父亲又因为肠胃炎住院，母亲一个人在医院来回跑，精神都快撑不住了。这种事最折磨人了，拖得越久，风险越高。”
周逸尘听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到了三楼东侧的骨科病房，他们停在一扇写着“术后观察”的门前。
推门进去时，床上的年轻人正侧躺着，右臂缠着厚厚纱布，吊在支架上。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吸也不稳。
床边坐着个中年女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手里攥着一块湿毛巾，时不时给他擦擦脸。
看到两位医生进来，她慌忙站起来。
“主任！周医生！”她认出了赵志刚，声音颤抖，“我……我儿子怎么样了？你们说的手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赵志刚没说话，先走到床边检查了一番生命体征，又掀开纱布看了看伤处。
“炎症反应还在加重。”他低声对旁边的护士说，“加大抗生素剂量，密切监测体温和白细胞变化。”
然后才转向家属，语气严肃但尽量温和：“大嫂，我不是吓唬你。再拖下去，不只是手指的问题，整条胳膊都可能废掉。你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
女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是……可是他才二十三岁啊！还没结婚，没工作几年，要是没了手指，以后怎么干活？谁要他这样的人？”
她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抱着赵志刚的大腿哭喊：“求您了主任！您救救他吧！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们也想试试！我们不怕花钱，不怕吃苦，只要能保住手就行！”
赵志刚僵在那里，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但他还是咬牙扶起女人：“我不是不帮你们，我是不能拿病人的命去冒险。你要理解我的职责。”
周逸尘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此刻却上前一步，蹲下身，平视着女人的眼睛。
“大嫂，您别急。”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我知道您心疼儿子，也知道您害怕。但我们今天来，不是让您做选择题的。”
女人抽泣着抬头看他。
“我们是来想办法的。”周逸尘继续说，“医学上确实有风险，但人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我刚才听赵主任说了情况，我也懂一些中医外治法和活血化瘀的方子，或许能在控制感染的同时，争取一点时间，提高再植的成功率。”
赵志刚猛地看向他：“你说真的？你能保证不会加重病情？”
“我不敢说百分百。”周逸尘站起身，直视着他，“但我可以配合你的西医治疗，在清创、抗炎的基础上，加入中药内服外敷，促进微循环，减少组织坏死速度。如果三天内能看到好转迹象，我们就尝试再植；如果不行，再按您的方案处理，如何？”
赵志刚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我不是为了自己。”周逸尘平静道，“是为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还有这对父母的心。”
病房里一片寂静。
良久，赵志刚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但这期间所有责任你来担着，出了问题，我可不管。”
“我明白。”周逸尘拱手，“谢谢赵主任成全。”
走出病房，李文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是跟着周逸尘过来的，刚才全程听了对话，眼里满是担忧。
“主任，您真的有把握吗？”她低声问，“中西医结合我没意见，可这种重度创伤，稍有不慎就是致命后果……”
周逸尘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没有十足把握。”他坦然承认，“但我看得出那位母亲的眼神??那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光。如果我们都不伸手拉一把，那束光就灭了。”
他回头看着李文静，眼神坚定：“而且，你也学过医理。你知道气血畅通对组织存活有多重要。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微循环问题，未必不能用中药调理来弥补。这不是迷信，是另一种路径。”
李文静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上周周逸尘给一个慢性骨髓炎病人开的药方??当时大家都觉得不可能见效，结果一个月后复查，X光片显示新骨生成明显。
那时他就说过一句话：“有时候，西医看到的是结构，中医看到的是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我支持您。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准备药材。”周逸尘说，“当归、赤芍、桃仁、红花、川芎、地龙、丹参、乳香、没药……这些都要上等货色。另外，找医院食堂熬一锅猪蹄黄豆汤，每天两次，给病人补充胶原蛋白。”
“猪蹄汤？”李文静一愣。
“创伤修复需要营养。”周逸尘笑了笑，“别小看这一碗汤，它比很多补剂都实在。”
安排完这些，他又折返回急诊科，去看望刘根才。
刚进病房，就看见赵刚正端着饭盒，一脸焦急地站在床边。
“主任！不好了！”赵刚一见他就喊，“刘师傅不肯吃饭，他说他儿子没手了，他活着也没意思，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周逸尘快步走进去。
只见刘根才双眼无神地躺在那里，嘴角还有呕吐过的痕迹，显然是强行灌药失败的结果。
他老婆坐在床边抹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刘师傅。”周逸尘走到床前，声音沉稳，“我刚从骨科回来。”
这句话让刘根才的眼皮动了一下。
“我见着你儿子了。”周逸尘继续说，“他伤得很重，但还活着，意识清楚，还能说话。这就说明，还有机会。”
刘根才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你说……有机会？”
“有。”周逸尘点头，“我已经跟赵主任谈妥了，接下来三天，我会亲自参与治疗，用中药辅助，争取保住他的手指。但这有个前提??你们做父母的，必须坚强起来。”
他语气陡然严厉：“你现在倒下了，谁来照顾你儿子？谁去签字？谁去送饭？谁在他疼得睡不着的时候陪着他？你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不配当爹！”
这话如雷贯耳。
刘根才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竟慢慢坐了起来。
“我……我……”
“你什么？”周逸尘盯着他，“你以为你躺在这里不吃不喝，就能减轻痛苦？错了！你在逃避！你在把你儿子的痛苦，变成你老婆一个人扛！”
“够了！”刘根才突然吼了一声，眼眶通红，“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可我一个当爹的，眼睁睁看着儿子废了，我该怎么办？你说啊！”
病房里一片死寂。
周逸尘看着他，忽然放缓了语气：“刘师傅，换作是我，我也受不了。但正因为受不了，才更要撑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我写的中药处方，也是我和赵主任达成的协议。只要你配合治疗，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我就尽全力救你儿子。”
“你要是敢再寻死觅活……”他顿了顿，冷冷道，“我就撤回方案，让你儿子彻底失去机会。”
刘根才死死盯着那张纸，双手颤抖。
过了很久，他终于伸手接过，紧紧攥在胸口，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吃……我吃药……我吃饭……求您……一定要救我儿子……”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周逸尘转身对赵刚说：“去打饭，这次我要看着他吃完。”
“是！”赵刚飞奔而去。
当天下午，周逸尘亲自去了药材库，监督抓药、煎煮全过程。
他还特地请来了院里退休的老中医孙大夫，请教古方配伍细节。
晚上七点，第一剂药熬好了。
他带着李文静一起，亲手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年轻工人的嘴里。
“小刘，听得到我说话吗？”周逸尘轻声问。
床上的年轻人微微点头。
“我是急诊科的周医生。你现在的情况我很清楚，也很棘手。但我向你父母承诺了，会尽最大努力保住你的手。”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但这需要你自己配合。你要相信我们，更要相信你自己还能好起来。明天开始，我会每天来看你，给你针灸、按摩，刺激神经恢复。你要做的，就是坚持活下去，别放弃。”
年轻人眼角滑下一滴泪，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夜，周逸尘没回家。
他在办公室趴了一会儿，凌晨四点又起身查房。
他先去了骨科，查看病人生命体征，摸了摸伤肢温度，发现指尖略微回暖，心中稍安。
接着又去急诊科，确认刘根才吃了夜宵，才放心离开。
清晨六点半，江小满来了。
她听说了整件事，二话不说跑到厨房，亲手包了一笼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送来给刘根才夫妇当早餐。
“阿姨，趁热吃。”她把饭盒递过去，笑着说，“周医生说了，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fight（战斗）！”
刘根才老婆捧着饭盒，泣不成声。
“姑娘……你们真是好人啊……”
江小满摇摇头：“我们只是医生。治病救人，天经地义。”
八点晨会，王长江主持会议。
当周逸尘把整个治疗调整方案汇报上去时，全场震惊。
有人质疑风险太大，有人担心惹上官司，甚至连副院长都打电话过来询问。
但王长江听完后，沉默良久，最终拍板：“我批准。周逸尘同志敢于担当，勇于创新，这种精神值得鼓励。医院会全力支持，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会议结束，钱斌悄悄走到周逸尘身边，低声道：“主任……其实我一直不服您，觉得您是靠关系上位的。”
周逸尘笑着看他。
“但现在我知道错了。”钱斌声音有些哽咽，“您不只是医术高明，更是真正把病人当人看。我……我想跟您学习。”
周逸尘拍拍他的肩：“欢迎。只要你愿意用心。”
第三天傍晚，奇迹出现了。
年轻工人的手指末端出现了轻微血运反应，皮温回升，毛细血管充盈试验阳性。
赵志刚亲自复查后，当场宣布：“准备手术！明天上午八点，进行断指再植术！”
消息传开，全院震动。
刘根才在病房里嚎啕大哭，抱住妻子一遍遍念着“菩萨保佑”。
而周逸尘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西沉的夕阳。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手术能否成功？术后是否感染？功能能否恢复？都是未知数。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医者的本分。
江小满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累了吧？”她问。
“有点。”他笑了笑，“但值得。”
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知道吗？昨天夜里，我去查房，听见那个小伙子在梦里喊‘爸’。他妈妈握着他没受伤的左手，一直在哭。”
周逸尘闭上眼，喉头微动。
“所以我们不能输。”他说。
“嗯。”江小满点头，“我们一起。”
晚风吹进走廊，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
远处，手术室的灯还未亮起，但希望之火，已在黑暗中悄然点燃。
周逸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面前的水杯，轻轻吹了口气。热气氤氲中，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赵志刚。
“不是会诊。”他放下杯子，声音平稳，“是轧钢厂那个工伤的小刘，我来问问情况。”
赵志刚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刘根才的儿子？你认识他们家？”
“不认识。”周逸尘摇头，“但我现在管着他父亲在急诊科的治疗。昨晚高烧腹泻，今早情绪崩溃，一句话不说。我刚用点法子撬开了口，才知道他儿子出了事。”
赵志刚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透着疲惫和无奈。
“这孩子……右手三个手指被冲床压碎，神经血管完全断裂，肌腱粉碎性撕裂，骨头也成了渣。从现场照片看，那台老式液压机根本没装安全锁，违规操作加上设备老化，这才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最麻烦的是，伤口污染严重，已经出现早期感染迹象。如果不截指，感染扩散可能危及整条手臂，甚至引发败血症。”
“所以你说‘保不住’？”周逸尘问。
“我不是轻易下结论的人。”赵志刚盯着他，“但医学不是赌命。我可以拼一把做再植手术，成功率不到三成。就算接上了，功能恢复估计连五成都不到，还可能反复感染、坏死，最后还是要切。与其让他以后受更多罪，不如现在果断处理。”
周逸尘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他知道赵志刚说得没错??这是个理性而专业的判断。可他也知道，对一个工人家庭来说，失去手指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靠手艺吃饭的时候。
“我能看看病人吗？”周逸尘轻声问。
赵志刚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还真是闲不住啊。行吧，反正也快到查房时间了，跟我一起去。”
两人起身出门，沿着长长的走廊往病房区走去。
路上，赵志刚一边走一边翻病历本，嘴里还在念叨：“家属态度犹豫，一直不肯签字同意手术方案。父亲又因为肠胃炎住院，母亲一个人在医院来回跑，精神都快撑不住了。这种事最折磨人了，拖得越久，风险越高。”
周逸尘听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到了三楼东侧的骨科病房，他们停在一扇写着“术后观察”的门前。
推门进去时，床上的年轻人正侧躺着，右臂缠着厚厚纱布，吊在支架上。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吸也不稳。
床边坐着个中年女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手里攥着一块湿毛巾，时不时给他擦擦脸。
看到两位医生进来，她慌忙站起来。
“主任！周医生！”她认出了赵志刚，声音颤抖，“我……我儿子怎么样了？你们说的手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赵志刚没说话，先走到床边检查了一番生命体征，又掀开纱布看了看伤处。
“炎症反应还在加重。”他低声对旁边的护士说，“加大抗生素剂量，密切监测体温和白细胞变化。”
然后才转向家属，语气严肃但尽量温和：“大嫂，我不是吓唬你。再拖下去，不只是手指的问题，整条胳膊都可能废掉。你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
女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是……可是他才二十三岁啊！还没结婚，没工作几年，要是没了手指，以后怎么干活？谁要他这样的人？”
她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抱着赵志刚的大腿哭喊：“求您了主任！您救救他吧！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们也想试试！我们不怕花钱，不怕吃苦，只要能保住手就行！”
赵志刚僵在那里，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但他还是咬牙扶起女人：“我不是不帮你们，我是不能拿病人的命去冒险。你要理解我的职责。”
周逸尘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此刻却上前一步，蹲下身，平视着女人的眼睛。
“大嫂，您别急。”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我知道您心疼儿子，也知道您害怕。但我们今天来，不是让您做选择题的。”
女人抽泣着抬头看他。
“我们是来想办法的。”周逸尘继续说，“医学上确实有风险，但人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我刚才听赵主任说了情况，我也懂一些中医外治法和活血化瘀的方子，或许能在控制感染的同时，争取一点时间，提高再植的成功率。”
赵志刚猛地看向他：“你说真的？你能保证不会加重病情？”
“我不敢说百分百。”周逸尘站起身，直视着他，“但我可以配合你的西医治疗，在清创、抗炎的基础上，加入中药内服外敷，促进微循环，减少组织坏死速度。如果三天内能看到好转迹象，我们就尝试再植；如果不行，再按您的方案处理，如何？”
赵志刚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忽然冷笑一声：“你倒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我不是为了自己。”周逸尘平静道，“是为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还有这对父母的心。”
病房里一片寂静。
良久，赵志刚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但这期间所有责任你来担着，出了问题，我可不管。”
“我明白。”周逸尘拱手，“谢谢赵主任成全。”
走出病房，李文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是跟着周逸尘过来的，刚才全程听了对话，眼里满是担忧。
“主任，您真的有把握吗？”她低声问，“中西医结合我没意见，可这种重度创伤，稍有不慎就是致命后果……”
周逸尘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没有十足把握。”他坦然承认，“但我看得出那位母亲的眼神??那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光。如果我们都不伸手拉一把，那束光就灭了。”
他回头看着李文静，眼神坚定：“而且，你也学过医理。你知道气血畅通对组织存活有多重要。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微循环问题，未必不能用中药调理来弥补。这不是迷信，是另一种路径。”
李文静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上周周逸尘给一个慢性骨髓炎病人开的药方??当时大家都觉得不可能见效，结果一个月后复查，X光片显示新骨生成明显。
那时他就说过一句话：“有时候，西医看到的是结构，中医看到的是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我支持您。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准备药材。”周逸尘说，“当归、赤芍、桃仁、红花、川芎、地龙、丹参、乳香、没药……这些都要上等货色。另外，找医院食堂熬一锅猪蹄黄豆汤，每天两次，给病人补充胶原蛋白。”
“猪蹄汤？”李文静一愣。
“创伤修复需要营养。”周逸尘笑了笑，“别小看这一碗汤，它比很多补剂都实在。”
安排完这些，他又折返回急诊科，去看望刘根才。
刚进病房，就看见赵刚正端着饭盒，一脸焦急地站在床边。
“主任！不好了！”赵刚一见他就喊，“刘师傅不肯吃饭，他说他儿子没手了，他活着也没意思，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周逸尘快步走进去。
只见刘根才双眼无神地躺在那里，嘴角还有呕吐过的痕迹，显然是强行灌药失败的结果。
他老婆坐在床边抹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刘师傅。”周逸尘走到床前，声音沉稳，“我刚从骨科回来。”
这句话让刘根才的眼皮动了一下。
“我见着你儿子了。”周逸尘继续说，“他伤得很重，但还活着，意识清楚，还能说话。这就说明，还有机会。”
刘根才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你说……有机会？”
“有。”周逸尘点头，“我已经跟赵主任谈妥了，接下来三天，我会亲自参与治疗，用中药辅助，争取保住他的手指。但这有个前提??你们做父母的，必须坚强起来。”
他语气陡然严厉：“你现在倒下了，谁来照顾你儿子？谁去签字？谁去送饭？谁在他疼得睡不着的时候陪着他？你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不配当爹！”
这话如雷贯耳。
刘根才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竟慢慢坐了起来。
“我……我……”
“你什么？”周逸尘盯着他，“你以为你躺在这里不吃不喝，就能减轻痛苦？错了！你在逃避！你在把你儿子的痛苦，变成你老婆一个人扛！”
“够了！”刘根才突然吼了一声，眼眶通红，“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可我一个当爹的，眼睁睁看着儿子废了，我该怎么办？你说啊！”
病房里一片死寂。
周逸尘看着他，忽然放缓了语气：“刘师傅，换作是我，我也受不了。但正因为受不了，才更要撑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我写的中药处方，也是我和赵主任达成的协议。只要你配合治疗，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我就尽全力救你儿子。”
“你要是敢再寻死觅活……”他顿了顿，冷冷道，“我就撤回方案，让你儿子彻底失去机会。”
刘根才死死盯着那张纸，双手颤抖。
过了很久，他终于伸手接过，紧紧攥在胸口，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吃……我吃药……我吃饭……求您……一定要救我儿子……”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周逸尘转身对赵刚说：“去打饭，这次我要看着他吃完。”
“是！”赵刚飞奔而去。
当天下午，周逸尘亲自去了药材库，监督抓药、煎煮全过程。
他还特地请来了院里退休的老中医孙大夫，请教古方配伍细节。
晚上七点，第一剂药熬好了。
他带着李文静一起，亲手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年轻工人的嘴里。
“小刘，听得到我说话吗？”周逸尘轻声问。
床上的年轻人微微点头。
“我是急诊科的周医生。你现在的情况我很清楚，也很棘手。但我向你父母承诺了，会尽最大努力保住你的手。”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但这需要你自己配合。你要相信我们，更要相信你自己还能好起来。明天开始，我会每天来看你，给你针灸、按摩，刺激神经恢复。你要做的，就是坚持活下去，别放弃。”
年轻人眼角滑下一滴泪，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夜，周逸尘没回家。
他在办公室趴了一会儿，凌晨四点又起身查房。
他先去了骨科，查看病人生命体征，摸了摸伤肢温度，发现指尖略微回暖，心中稍安。
接着又去急诊科，确认刘根才吃了夜宵，才放心离开。
清晨六点半，江小满来了。
她听说了整件事，二话不说跑到厨房，亲手包了一笼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送来给刘根才夫妇当早餐。
“阿姨，趁热吃。”她把饭盒递过去，笑着说，“周医生说了，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fight（战斗）！”
刘根才老婆捧着饭盒，泣不成声。
“姑娘……你们真是好人啊……”
江小满摇摇头：“我们只是医生。治病救人，天经地义。”
八点晨会，王长江主持会议。
当周逸尘把整个治疗调整方案汇报上去时，全场震惊。
有人质疑风险太大，有人担心惹上官司，甚至连副院长都打电话过来询问。
但王长江听完后，沉默良久，最终拍板：“我批准。周逸尘同志敢于担当，勇于创新，这种精神值得鼓励。医院会全力支持，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会议结束，钱斌悄悄走到周逸尘身边，低声道：“主任……其实我一直不服您，觉得您是靠关系上位的。”
周逸尘笑着看他。
“但现在我知道错了。”钱斌声音有些哽咽，“您不只是医术高明，更是真正把病人当人看。我……我想跟您学习。”
周逸尘拍拍他的肩：“欢迎。只要你愿意用心。”
第三天傍晚，奇迹出现了。
年轻工人的手指末端出现了轻微血运反应，皮温回升，毛细血管充盈试验阳性。
赵志刚亲自复查后，当场宣布：“准备手术！明天上午八点，进行断指再植术！”
消息传开，全院震动。
刘根才在病房里嚎啕大哭，抱住妻子一遍遍念着“菩萨保佑”。
而周逸尘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西沉的夕阳。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手术能否成功？术后是否感染？功能能否恢复？都是未知数。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医者的本分。
江小满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累了吧？”她问。
“有点。”他笑了笑，“但值得。”
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知道吗？昨天夜里，我去查房，听见那个小伙子在梦里喊‘爸’。他妈妈握着他没受伤的左手，一直在哭。”
周逸尘闭上眼，喉头微动。
“所以我们不能输。”他说。
“嗯。”江小满点头，“我们一起。”
晚风吹进走廊，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
远处，手术室的灯还未亮起，但希望之火，已在黑暗中悄然点燃。